2020年2月11日星期二

粉粉兔的异想世界


刃按:《乔乔兔的异想世界》刚刚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片中,一位善良的十岁德国小男孩Jojo在纳粹的洗脑下,痛恨自己并不了解的犹太人,还幻想出一个混杂着恐怖和童真的希特勒作为自己的imaginary friend。可是,片中对普通德国人的描写并不是漫画式的愚蠢,Jojo的母亲一面启迪着自己狂热的小男孩,一面勇敢地收留了一位犹太少女;犹太少女身处逆境,也并非坐以待毙等人拯救,反而多次帮助了小男孩;甚至那位深柜的纳粹低级军官,也在影片的某处闪现了人性的光芒。对于既清新又现实的此片,中国网络开明绅士羡慕不已。于是他们也构思着《一个小粉红的异想世界》如果拍出来会是怎样,是否也能展现中国社会的人间大爱。我老不才,明白天花板和地板和地牢的区别,于是以自己粗浅的人生经验,为众位理性温和的中国知识分子抛砖引玉,撰写了这篇小说《粉粉兔的异想世界》。希望中国朋友与被中国的朋友,都能够喜欢。
PS: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文中出现的口音,不代表赣国独立运动的政治立场。



粉粉是一个居住在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十五岁普通汉族小男孩,粉粉本来不叫粉粉,但是因为粉粉爹经常揍他,衣服上的血迹没擦掉就丢进洗衣机,校服都变得粉粉的,于是学校里的同学都嘲笑他,叫他绰号粉粉。虽然好像全校小朋友都嘲笑他,而且汉族小朋友还会打他,但是他觉得一切的错都是那些维吾尔小朋友的错,因为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讲一些听不懂的悄悄话。粉粉觉得他们非常讨厌,况且,学校里的老师也经常偷偷叫那些小孩小偷、杀人犯,所以粉粉总是觉得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灾星。

粉粉家并不有钱,虽然粉粉爹名义上也是编制人员,却因为文化程度不高而处处受排挤,粉粉妈是回族,是组织安排民族团结嫁给粉粉爹的,粉粉爹还老怪粉粉妈脸长的扁扁平平的,一点都不民族,想到就郁闷。粉粉爹郁闷就喝酒,喝酒就更郁闷,更郁闷就开始揍粉粉妈和粉粉,粉粉妈只有护着粉粉小声念经。不过,粉粉觉得爹还是爱自己的,比如他老跟粉粉说要读书要读书要不然将来和他一样没出息,恁瞅那鳖孙维子也能当干部,不读书,中么?!。粉粉就感谢爹的教导,再也不出门耍了,八岁起就戴上了眼镜。粉粉心想,只要读书读过了鳖孙维子,以后就没人能欺负他,只有他欺负人的份了。

但三年前,粉粉爹报名了什么一家一户项目,要去南疆了。粉粉爹兴奋得喝完酒都没打人,还脸红扑扑的说:这下能好好教育教育那些维子妮儿了哈哈哈。粉粉妈就转过头不说话。总之,那天起粉粉爹就再没出现过。粉粉没有了爹暴揍的威胁,也慢慢觉得自觉学习越来越难,他在学校的成绩越来越差,又老觉得那些维吾尔同学瞧不起自己,对他们的恨意越来越深。

他还发现了一个叫大汉天威的论坛,里面都是些可有知识的人了。粉粉慢慢了解到汉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当年全世界都打不过,所以就一起来欺负汉人。他还了解到维吾尔人就是美国用来消灭中国的武器,这些人仗着汉人对他们宽容就打砸抢烧,坏事做尽(粉粉不由得感到自己非常英明,至少在这一方面比别人聪明多了)。粉粉越上这个论坛,就感到越爱国,还觉得自己这一代是有特殊使命的一代,因为国外反华势力越来越猖獗,自己就更有义务维护国家尊严。因此,他发现粉粉一点都不丢人了,既然反华分子喜欢叫他们这种爱国者小粉红,那他就要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是小粉红。他特别喜欢那部漫画《那年那兔那些事》,于是就把网名干脆改成粉粉兔。论坛上最开始有好几个人以为他是女孩子,纷纷来献殷勤,一来二去,粉粉也算小有名气了。

即使如此,粉粉在学校里还是没几个朋友,最近一两年,网络也非常不稳定,断网之后的空虚让他非常寂寞。这时,粉粉幻想出了一位朋友,他是一只老年维尼熊,和他一样,也非常爱国,非常有骨气,对美国人非常强硬,一点都不含糊,同时也对他提出很多很好的建议。比如读什么书嘛,读个书皮就差不多了,初中生照样有出息我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成语里有很多通假字什么的。不过他最常给的建议还是知识改变命运,多上上论坛,多学学知识。在爹不在的日子里,粉粉感觉维尼熊填上了一份真空。

于是,粉粉的生活渐渐改变了。白天,他对维吾尔同学怒目而视,晚上,他在网上谈古论今。他时而读过各种政治军事著作,吊打反华分子;时而和三两坛友分享种子,打入敌营,仔细观察(这时维尼熊总会知趣的躲开);时而敲着桌子对妈妈进行思想教育,告诉妈妈不要念经要相信国家。随着对国际局势了解的深入,他发现中国现在愈发强大,已经快要和美国硬碰硬了,他如此期待中国当上世界第一的这天,这样他就可以亲自观察那些金发美国妞了。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经常与坛友组团到微博汉奸留言区骂娘;如果你也是种花家的狂饭,请转发让汉奸见识见识我们的决心!”——这样的帖子他不仅条条转发,甚至还自己写过两条;在坛友的帮助下,他们还翻墙远征,在真正洋鬼子的账号下骂娘,别提多解气了。

最近新疆局势越来越好。有一天,维尼熊告诉他维吾尔人都被抓起来了,他高兴得马上和坛友分享这个消息,大家都感叹汉族复兴的日子要到了。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兴奋得连着观察了两次。随着局面的明朗,街上的安全检查、住户登记也越发严格,他今非昔比,除了感谢兵哥哥的保护,也意识到反华分子会大做文章,那一晚,他又用两本二战史和三部讲反恐的美剧教训了一个汉奸,有一个论坛的新人回帖说惊了!大神是不是学历史的啊,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一刻,粉粉感觉到达了人生的顶峰。

突然,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咳嗽从粉粉妈卧室里传来。可是,粉粉妈还没回家,为什么?

虽然对付汉奸粉粉已经有了两百种手段,但对小偷粉粉倒真不知道怎么办。他僵直了整整十分钟,才战战兢兢地拿起书包,想着真要是小偷怎么也能挡两下。他蹑手蹑脚地接近了卧室门,终于鼓起勇气推开房门。那一霎那,他惊呆了——

房里是一个穿着脏兮兮衣服的少女,高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会说话的大眼睛,微微颤抖的嘴唇。这是、这是……这是——一个妈了个逼的维吾尔人!顿时无数问题涌入他的脑海:她咋进来的?” “我应该认识她吗?她是来找我报仇的吗?我打得过她吗?这时,女孩开口了:你、你是XXX吧?……谢谢你,我的家人……都被带走了。是你的妈妈发现了我,还收留了我。谢谢你!

有那么一瞬间,粉粉感觉到了一种跳动的,从来没感受过的情绪,正当这淡淡的情绪要悄悄蔓延开时,他看到了维尼熊躲在小姑娘背后,左手比了个一,右手比了个三,又划拉划拉左右手做了几个动作。顿时,他感觉另一股陌生的情绪熊熊地燃烧起来,他品味了五秒钟,发现这种情绪叫权力感,他感到它在他身体里来回乱撞,最后像一百条炽热的虫子一样俯冲下去。

他慢慢地说,欸,你不能被发现是吧?少女感激地笑着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说,那你得报答报答我吧。少女退后一步,微笑消失了。

这时,无数曾经的观察材料都苏醒过来,少女惊慌失措的眼神好像一个信号,他太明白接下来的情节了。他按捺不住,突然冲了上去——

结果,他发现从八岁起就没有体育锻炼,如今似乎正在阻碍他走向阶段性胜利。少女看着矮一头的粉粉,突然一个头槌!粉粉立马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心里验证了对维吾尔人的所有看法。接着少女一个直踢!不偏不倚正好踹在粉粉最羞于启齿的自治区!粉粉眼冒金星,陆游、岳飞等爱国诗人的形象在他眼前闪过,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家国情怀点燃了他的赤子之心,满腔热血穿越丹田,爱国诗句冲破牙关,爆发而出——

操你妈!操你妈个臭逼!操!操死你妈个逼!我他妈现在就去举报你,让他们操死你个臭逼!你妈逼!你妈了个逼!

粉粉遮着脸转身狂奔,少女呆住了一会儿,但已经晚了。粉粉砰地一声关上家里的铁门,只听见少女的喊声对不起!对不起!别去!你妈妈也……”。粉粉擦了擦眼泪,心想妈了个逼的维子骂人都不会骂,真他妈没文化。他转眼就冲到了街上,晚上九点的街头,行人熙熙攘攘。他跌跌撞撞地闯进两个派出所,大声地邀功,结果都被民警当成醉酒的小流氓,被一脚踹出了门(第二个警察还再次踹到了他的自治区,让他又多躺了五分钟)。第三次他终于学乖了,调整好情绪,像一个守法好公民一样填写了申请,走好了程序,终于成功地举报了!

胜利后的空虚来的同样快,警察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才能出警,他也不太敢回家,同一个城市又没有朋友,只好游游晃晃、担惊受怕的流浪了一晚。第二天中午,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发现那个维子已经不见了!他终于放下心来,美美地睡上了一觉。第三天上午,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下床时顿时痛得大叫起来,原来他受伤的部分早就肿得麻木了,他正在懊恼,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粉粉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发现原来是两位民警,他们邀请粉粉去派出所坐一坐。到了派出所,他被请入一个单间,像审犯人似的,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安。这时,一位表情严肃的民警走了进来,开门见山:“XXX是不是你的母亲?

粉粉一时摸不着头脑:啊、啊……是,是是叔叔。

“XXX因为涉及从事宗教极端活动,已经被依法逮捕,这是她的批捕书,你作为她的直系亲属,需要在上面签字。

粉粉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眼泪打着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立马被摁了下去。

老实点!民警不怒自威,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配合!

粉粉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民警也没办法,想了半天,严肃地说:我看你瘸着来的,是吧。你这个情况,属于和宗教极端分子搏斗,属于见义勇为。是可以由我们所里开证明,享受公费医疗的。

粉粉宕机的大脑终于输入了一条好消息,他慢慢抬起头。

但是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无法证明你属于见义勇为了,明白吗?

又有好几条信息接连进了粉粉的大脑,现在它们在互相打架了:我如果签了,妈妈是不是就得 进去?——我如果不签有啥用?妈妈不是还得进去?——我要是不签,抓我咋办?—— 如果我进去了谁来帮我妈妈说话?—— 现在救妈妈最重要,得罪了警察,还咋救妈妈?——不孝有三,我要是得不到治疗咋对得起妈妈?最后,理智终于回来了,粉粉理了理思绪,得出了结论:“都怪那个傻逼维子

回到家后,他感觉心情轻松了一些,警察说七个工作日之后证明就会开好。粉粉听到工作日”,觉得中国的警察还是越来越专业,越来越有效率了。他打算先去把身体治好,然后慢慢想计划救妈妈。想到这里,他还是不争气的哭了起来。这时维尼熊对他说,“伤心什么,这是一场大胜仗啊!我们粉粉也为大汉崛起出力啦!”粉粉抬起头,仿佛好受了一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慢吞吞地移到了电脑前,朦胧的视线中,他敲下了帖子标题“今天lz亲身跟维维对峙!结局却让人寒心。。。”

他将他的故事一五一五地告诉了坛友,坛友像家人一样,有的为他点赞,有的为他祈福,还有的默默在私聊中给他发了两个种子(他疼得哼出了声)。最后,有个新人还建议说要不要去微博求助一下啊?把真相发出来!但他立马就被坛友给声讨下去了。这不是胡闹吗?粉粉还没去医院呢?你少坏事了!”“什么真相!你说话怎么跟公知一样!”“要是粉粉被当成造谣,你来养他家人吗?没事少吃人血馒头!粉粉看到坛友对他的关心,心里暖暖的。

头一个星期,粉粉在坛友的暖暖和维尼熊的暖暖下,暖暖的。

第二个星期,坛友还是那么的暖暖,粉粉的自治区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第三个星期,粉粉感觉有些不对了,他不想让坛友担心,偷偷地打了个电话给派出所,派出所答应立刻展开工作。

第四个星期,粉粉确定有些不对了,但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看着论坛上为新热点争得头破血流的坛友,最后,偷偷地向版主浩克”发了一封私信:“我觉得明太祖要是晚驾崩十年,至少能收复菲律宾,东欧有点太夸张了,呵呵。对了,我妈妈那个事儿好像还是没下文,你觉得去微博发个帖子行不?”

浩克是老版主,人也沉稳些。他中肯地建议道:现在这个情况,去微博也是可以的。但是你措辞一定要小心,要是被人家误会成造谣传谣,那你就搬石头砸脚了。记住,一定不能让人觉得你跟任何反华势力有关系,一定不能对个别的民警有意见,就说民警同志太忙了没有顾过来。一定要以热爱祖国为前提,切记,切记!”

粉粉有了底气,打开了尽是转发和五个字以内评论的微博,激动地写下了头几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XXXXXX街道派出所民警同志需要注意不作为现象!我是一名普通的新疆中学生,从来都以一名中国人的身份自豪,但是……”

就这个但是,却让粉粉卡了整整三天,如何巧妙的使用词汇让他苦恼,他这才发现平素习惯的论坛语言似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他绞尽脑汁,忍着身体的疼痛,想象着自己是鲁迅、巴金,在伏案为着真理和正义笔耕不缀。终于,他将两百字的帖子整理好,点击了发送——

1天,10转发。

2天,20转发。

3天,20转发您的微博含有敏感词语,系统正在审核中。

他学乖了,立即向坛友求助。坛友也义不容辞,纷纷表示在他微博解禁后会转发支持。

6天,微博解禁, 53转发!他感到浓浓的暖意,全身上下。对了他已经麻麻的不感觉多疼了。

但是,他也不是十岁的小孩了,他知道这些转发量是不够的。然而,他也隐隐感到松了口气——如果转发量太大引起误会了该怎么办?他怎么跟警察解释自己不是有意引发公共事件的?

正在此时,一封私信的提醒声刺耳地打断了他的担忧:是浩克。只有一句话:你被国外反华网站挂了!像在审讯室的那一次一样,他又一次掉入了漩涡。粉粉急忙打开翻墙软件,点进浩克发来的地址——顿时,愤怒,委屈,复仇的怒火滚滚而来——这个账号专门搜集一些寻衅滋事的微博博主,然后找他们之前微博的爱国证据”,来嘲笑他们罪有应得!“我他妈能跟他们一样吗?”粉粉狂怒地捶打着键盘,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妈的一帮喜欢棒子的女的,爱个鸡巴的国她爱!”粉粉的眼泪掉在了键盘上,他问自己,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坏人在国外吃香喝辣,好人却疼得火烧火燎的?为啥?

为啥?

为啥?维尼熊若有所思的反问,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粉粉也若有所思。突然,他点进了挂他的账号的页面,一条一条,像克格勃一样条分缕析,拖动,再拖动。终于他找到了!一条转发,转发的是World Uyghur Con……Con……不管怎样,这就足够了。粉粉以电光火石的频率愤怒地点着键盘。

操!!!!!!!!!!!!!!!!!!!!!!!!!!!!!!!!!!

粉粉催动全身的真气,石破天惊。砰!

键盘和鼠标坏了。也好,这样的网,不上也罢!他跳回床上,气鼓鼓地入睡了。梦里,他是管理维吾尔教育营的营长,那么多个被关着的维吾尔女人,还有那个该死的维吾尔妞,就她,就她了!疼……疼呀……

第二天上午,他又被敲门声吵醒了。他打开门,又是民警!这次的两个警察都长着长长的钩鼻,看起来更可怕了:你是XXX吗?我们怀疑你涉嫌……”

不!粉粉心想,误会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急忙解释道:我没有造谣啊叔叔!叔叔你们要相信我!我那个帖子完全没有说你们的坏话!我有残疾,我还见义勇为!你们要相信我呀!我是最拥护政府的了!

警察狐疑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涉嫌使用非法软件浏览境外网站。粉粉当场僵硬了,心脏仿佛要缩到爆炸。然后,警察推开石化的粉粉,大剌剌地进屋,四处翻找,查看,最后在电脑前坐下来。他们脸上带着嘲笑,他们长着钩鼻子,他们一个向另一个耳语,粉粉竖起耳朵——听不懂!他们耳语完毕,嘴咧得更大了。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一个小粉红!

他们从位置上起来了,慢慢走到粉粉面前:现在确定你使用非法软件浏览境外网站,加上在互联网制造谣言并传播,影响社会秩序。现依法将你拘捕,请你配合。

粉粉慢慢坐到了地上,怀疑地摇着头。一位钩鼻看了他两秒,转头对另一位说:个瓜批。”

个瓜批?个瓜批?啥意思?不是普通话?凭啥?操他妈凭啥?一个火星好似燃起了连片的油田,近个把月的愤怒颤抖了大地,喷涌而出。粉粉感觉一生的勇气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他怒吼道:凭啥抓我???你他妈是维子!!

那位钩鼻子眯起眼睛,弯下腰抓住了他的头发:老子是你爹!

砰!粉粉的脑袋撞到瓷砖上,粉粉昏了过去。

总之,粉粉进了看守所,一系列的程序,粉粉都麻木地跟着做了。现在,粉粉和另外十五名狱友住一起,他感觉自己时刻在梦游,这样就能忘掉身体和心灵的伤痛。在吃饭时,他梦游,在洗澡时,他对着门,梦游,睡觉时,他梦见自己在看守所。只有在狱友讨论政治时,他的大脑才抽空上线了。嗨要说这共产党还是不服不行,你不服他就治你。”“你懂啥么,那么多腐败,就是共产党这个根子烂的!”“嗨你懂啥么,下面的事儿人家上面清楚着呢,就是不拿你,要拿你一拿一准……”

粉粉忍不住要冷笑了。你们懂啥是集中民主制吗?你们懂GPD吗?你们懂啥是黑暗森林吗?你们懂啥?粉粉想张嘴,但是几个星期不说话,话都说不利索了。粉粉一呼一吸,拼命地想发表意见。

哼哼,哼哼……” 粉粉竟然冷笑了。几个狱友围了上来。疼,真疼呀!哪儿疼他踢哪儿!啊!就在粉粉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维尼熊出现了。

要坚强!要挺住!你可比这些人高级,他说风雨中……”是啊,换在宋朝这些人就是被充军发配的料,自己一个知识分子何苦跟他们一般见识呢?盲流!粉粉这么想着,粉粉的神经网络疏于练习,粉粉这么说出来了。

维尼熊不离不弃,趴在地上透过腿影给粉粉打气:苏武牧羊,凿壁偷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就这样,粉粉继续在监狱活着,好在维尼熊回来了。现在,在粉粉饭被抢的时候,维尼熊亲切地提醒他周总理小时候还喝过墨水;在粉粉洗澡的时候,维尼熊帮他守门;在粉粉睡觉的时候,他觉得维尼熊也在帮他守门吧。维尼熊不仅保护他,也鼓励他直抒胸臆,最开始他是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最后,打他的人都越来越少了。粉粉感到有些寂寞,只好和维尼熊谈天说地,到兴奋处还击箸高歌,粉粉觉得自己可有名士风范了呢。果不其然,狱友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粉粉不及多想,终于有一天,两位狱警夹着他把他送上一辆车。他急忙问:警察叔叔,要送我去哪儿啊?警察叔叔不耐烦的说,还能哪儿?精神病院!粉粉长叹一口气,心想:

我的思想还真是超越了这个时代呢。

跨进精神病院大门的那一刻,粉粉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两位白大褂走了过来,看起来也很紧张,为首的那一位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粉粉,压低声音对旁边说:真疯了?

旁边的白大褂也压低声音说:嗯,咱们好久没收真疯了的,咋办啊?

为首的白大褂问:文疯子武疯子?

旁边的说:还武疯子,不被打死算不错了。

为首的长舒一口气:这样的有经验,就跟那些一起治。

于是粉粉被带上三楼,进了一间四面窗户都被铁栏杆焊死的病房。第一天,他紧张兮兮地,生怕磨合期又要挨警匪组合杀威棒了。他小声地向维尼熊求助,结果维尼熊竟然没有出现,反倒是病房的病人好奇地看看他,又纷纷摇头。第二天,他正在睡觉,结果隐隐约约听到民主宪政的小声嘀咕,他腾一下地坐起来,把病友都吓了一跳。他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然后惊奇地听到这些精神病人竟然兴致勃勃地在讨论怎样推动共产党下台,还中国一个民主。

日拱一卒不期速成,中国民主的浪潮不可避……”“哈维尔说过……刘晓波又说过……”“我不太同意您的观点,但我……”“美国必须对中国民主化担负起责任来……”“全球新纳粹主义和盲目左倾不是好现象,文革恐怕又要……”

这时,热腾腾的冲动油然而生,粉粉感觉脑子又开始轰隆隆地转起来了,各种熟悉的术语仿佛在阴道的精子一般冲刺、竞速。说?不说?这是个问题。这种问题他总是找一个人求助。粉粉扭头看去,踏实的身影出现了:维尼熊坐在药柜上,双脚顽皮地晃荡着,微笑的眼神透着期许。粉粉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美分就不要丢人现眼了你真要去美国分分钟被黑人打死警察直接拔枪干死你华盛顿还剥过头皮你们到底有没有看过三体,噫!…………”

条件反射式的,粉粉举起手护住了脸,咬紧牙关。1秒,2秒,3秒。粉粉疑惑地慢慢放下手臂,发现整个病房都正慈祥地看着他,半晌,一位中年病人微笑着说:我们承认,美国的民主也并非无可指摘……事实上,罗尔斯的无知之幕告诉我们……”

后来,粉粉对别人说,他人生第二次燃起了那一晚在粉粉妈卧室里的感觉:权力感。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为何而来,他又不想观察这些老男人。然而,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不由让他嘴角挂上微笑,不由让他充满信心,粉粉他意气风发!

呵呵别傻了世界上的国家都是为自己就像一个森林里的猎人你听过美国巴拿马英国人也不是好东西不列颠斯坦……”

小伙子你倒说对了一个点,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

没有共产党哪来的基建GPD怎么来你知不知道美国人都羡慕我们高铁印度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恒河水啊都是屎……”

这个问题哈耶克曾经说过,通往奴役的道路……”

粉粉越来越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对方明明是不占理为什么还能喷出那么多东西来?不过他却并不感到丧气或烦躁,反而有一种恶作剧式的优越感,他戴上一抹狡黠的笑突然打断对方:

你妈死了!

对方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好像眉毛眼睛和嘴巴交换了位置一样,然后它们歪歪扭扭,笨拙地摆成了一个表情。呀!怎么跟被观察前的对象表情一模一样!粉粉感觉一阵反胃,随即兴奋地大骂:

小逼崽子你妈炸了!

对方的面部器官又来了一次排列组合,颤颤巍巍地说,你这个小伙子,到底有没有看过罗伯特议事法则……”

粉粉则越发兴奋:你妈逼!你妈俩逼!我在你妈坟头蹦迪!还在你妈坟头漂移!yo

这时,病房门口打瞌睡的警卫终于被吵醒了,他拿着棍子气冲冲地走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停在中年病人的面前。啪!那人被打得趴在床上了!还竟然一点血都没流!技术啊!粉粉心想。他半带崇拜半带自豪的说:打得好!公知美分就是该打!我都……”啪!啪!啪!粉粉趴到在地上,警卫气不打一出来:

妈拉个巴子的就你逼话多!

我总算还是帮着挫了这帮洋奴的锐气,三天后,粉粉这么想。就这样,他以意料之外的方式维护着祖国的尊严——“这个国家还是有些问题的,要不怎么会冤枉我呢。不过我看这些跪舔外国人盲目黑中国的傻逼更恶心。粉粉如此总结道。时间过了几个月,粉粉也摸清了这所精神病院的一些内幕,原来这所医院与其说是关精神病,不如说是收押了一些想要颠覆中国的汉奸洋奴。二楼是上访传谣的刁民,没有什么政治立场,见利忘义,属于美国间谍网的最外层;三楼就是粉粉的这层,收容着一些搞民主宪政的,还有法轮功,属于美国间谍的中层,由于自己第一天就压制住了这些人的气焰,粉粉对他们很是轻蔑;四楼是最可气的,竟然用整整一层关了些维族的老头子!这些可都是高级间谍!粉粉时常想这个国家的毛病就是太宽容了,圣母病!一枪崩了这些搞分裂的都不冤枉!幸好,三楼的一些人同样看不惯四楼的这些分裂分子(总算还有点人样,粉粉总结道)。剩下还有一些痴呆傻的真疯子拉拉杂杂分布在二到四楼。五楼到十六楼则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室。总之,这所医院对外文件报表俱全,病人进来了没院长点头根本出不去,据说还有不听话的直接就拉到手术室处理掉了,连判刑都省了。

腹黑啊,这样老美也说不出啥来了,还是我兔腹黑。粉粉还是非常钦佩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粉粉也会想起原来的生活,想起他的坛友,想起他的观察,想起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维族小妞,又想起他的妈妈。这日子可看不到头了,粉粉想着,心里百味杂陈。他翻了个身,维尼熊和他对上眼了。

咱们现在啊,维尼熊轻轻地说,就跟我年轻时候一样,下放那时候,苦不苦?有没有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挑着担子啊,连走十几里山路——我的秘诀是啥来着?

不换气?

那不憋死了吗,不换肩!维尼熊停了一停,笑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不换肩!”粉粉也笑了。

那一晚后,粉粉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明白了如今这种情况,再去想以前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利用好当下的环境,好好表现,争取立功。有什么比怒斥汉奸更驾轻就熟的呢?于是他把三楼的病房当成了一个大论坛。在病友们小声讨论的时候,他总是悄无声息的参加进来,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放声怒斥!这些人也是有病,总是有不甘心的,非要回嘴。他现在是身经百战了:对付那些讲话慢条斯理的,他就声若洪钟,对付那些喜欢掉书袋的,他也掉书名,对付那些掉书袋特别厉害的,他直接无限循环三个字!有时候,对方直接就蔫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警卫上来,一人给一警棍。他明白这就是他胜利了,管不住嘴地想要多骂两句,结果也通常是多挨两警棍。谁叫他赢了呢,警卫是想一碗水端平的,他想,谁的工作都不好做,互相理解一下。粉粉护着脑袋,也不忘抽空向警卫投以理解的眼神,药柜上,维尼熊也冲粉粉赞许地点头。晚上,维尼熊摸着粉粉新起的大包,慈祥地说,我们粉粉成熟了,警卫他也是不得已,咱都是一个立场的,吃点亏不吃亏,这就是咱们的军功章。”粉粉自豪地笑了,军功章,他想。

病房里的寒暑总是特别随意,不知不觉好几个月已经过去了,又或许是半年?一年?总之粉粉是越来越熟悉这里的生活了,起床,吃药,放风,看电视,怒斥,躲棍子,洗澡,睡觉。有时候想想也挺好,粉粉知足常乐,懂得把负面情绪化为正能量。这些正能量舒筋活骨,醒目提神,总让他在看电视时思维飞速运转,奠定了之后论战的胜利。比如之前几个月中国就宣布战胜肺炎,而全世界都还在隔离当中,粉粉看着周围的病友全都忧心忡忡,甚至生出一丝怜悯——“这些人是多希望中国乱啊。”粉粉百思不得其解。又比如上个月中国宣布贸易战胜利,单方面将美国和欧盟踢出中国贸易体系,那个下午又是一次辉煌的胜利。粉粉引经据典,对手像战败的公鸡,只能摇头苦笑。

不过,中国要想登顶世界,还是需要全中国华夏儿女共同努力,这个道理自私的人不懂,粉粉可是懂的。全国经济都在经历微调,集中力量办大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用的。最近就连院里也行动起来了:全军事化管理,积分制,员工病人一盘棋。起床以后不吃药了,马上奔赴十三楼进行生产建设运动,粉粉缝过袜子、手套、麻皮袋,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梁家河,不由憧憬起日后的中南海;下午,集中训话,接着奔赴十四楼机房,在保卫处的指导下进行网络维稳工作,粉粉如鱼得水,娘骂得风生水起,飘飘然感觉又回到了论坛叱诧风云的黄金时代。当然,下午的这项工作三楼和四楼的人大多是没资格参加的,主要是二楼和员工。粉粉环顾机房,觉得自己也是院里管理岗一部分了。军功章,粉粉默叹,军功章。

保卫处长有时会进来巡视,粉粉还记得和处长的第一次照面,处长惊异地说,我们还有这么嫩的娃娃哟!”说完用力地揉捏了一把粉粉的肩膀。粉粉熟读近代领导人的发家史,心里麻酥酥地想着,这难不成就是我的第一个老领导了?粉粉默契地向维尼熊眨了眨眼,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粉粉从电视上了解到,现在全国都军事化管理,统筹调配,排除了私有制的缺点,效率大大提高。很多病人也提早出院,粉粉当然明白这不是因为他们病好了,而是国家有需要他们的地方。年轻人尤其吃香,三十岁以下的,经常穿着病服就被架走了,第二天床已经空了——提前出院!粉粉想着自己说不定也能出院了,激动得不得了。他甚至还想,现在国家这么缺人,说不定他妈妈也能放出来吧?虽然他妈妈没什么特长,只会念经,当个小学老师还是没问题的吧?

这天他正这么想呢,一个警卫拦住他,说保卫处长要找他单独谈谈。他又期待又忐忑,进了处长的办公室,转身要把门关上,处长制止了他:你这个娃娃哟,郎个要把门关到嘛!我们党员就讲一个光明正大,不能开黑会嘛!

粉粉连连称是,突然意识到处长这是要跟他开会,感觉平步青云的日子在招手。处长微微点头说道:你这个小同志,工作多久了嘛?外面有没有家人嘛?那么多人都出去了,你还没得出去,晓不晓得为啥子嘛?”

处长浓浓的口音拨动了粉粉脑中抗战剧的开关,他感觉这一幕将来是要进回忆录的,于是字正腔圆地回答:报告首长!我没有出去,全是首长的关心!我舍不得这个部队!也舍不得首长!”

处长大笑起来:好!好!好得很!你这个小同志觉悟好高哦!首长也舍不得你嘛!”首长顿了一顿,继续说,“觉悟这么高的小同志,以后就跟着我嘛!你说说你有什么心愿,首长想想办法嘛!”

粉粉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脑海当中闪过了无数金光灿灿的幻想。呸!粉粉骂自己,现在才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又不是草头王打天下,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啥?于是粉粉中气十足地回答:报告首长!我想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

处长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脸:我看,我们有个傻娃娃哟!哈哈哈!我欣赏!”说完,处长充满爱意地站起来,走过去把门关上了。那一天,粉粉的另一扇门被首长打开了。

虽然超出了预料,但粉粉还是迅速埋葬了自己复杂的情绪。无论如何,现在自己是上道了,即使每天还是穿着病号服,粉粉知道自己已经是上头的人了。最近已经没有人拿棍子打粉粉了,虽然辩论时间已经取消,但是集体看电视还是保留下来。粉粉抓紧这宝贵的时间,战无不胜,驳得那些搞民主的丢盔弃甲,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灰溜溜地回避了。粉粉十分得意,不过他知道怒斥汉奸只是原地踏步,他打算利用现在的地位给自己谋求更大的权力,于是他有一天突然宣布自己是网络舆情监督小组长”(维尼熊建议的),开始指导其他人怎样正确引导舆论。出乎意料地,警卫并没有阻止他,第二天,处长来了,也只是说“那到我办公室开个会嘛!”开完会以后,这个职位就顺水推舟地落实了。

粉粉感叹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在这小小的地方也能绝处逢生,跟他的政治思想深刻是分不开的。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看电视时间延长到半个小时,并且调整到晚上七点(和处长连开两次会之后处长默许了),这样他就更能对汉奸重拳出击了——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实在不愿意错过最近的新闻:国家要彻底解决维人问题了!据说,教育营已经解散了,教育好的维人都回家安居乐业了——幼稚!粉粉知道这叫引蛇出洞。果然,半个月之后中国军队就在喀什歼灭了一支维吾尔游击队。哈哈!聚而歼之,高明!高明!粉粉攥紧拳头,恨不得亲自审讯这些维子。

好消息不断!中国军队近来连连大捷!先是在阿克苏全歼一支战斗旅,又在巴音郭楞击溃维人的装甲师,最后在吐鲁番把维人的第二军团打得大败而归!电视上也频频宣传对恐怖主义的大决战将要开始,全自治区中华儿女都要做好准备!”粉粉激动得一夜没睡,他知道做好准备就是要准备战后清算了,他不禁细细盘算怎样才能找到那个可恶的维族小妞,希望她能熬到被俘虏的那天,哈哈!

军事化管理的优势又显现出来了!全国无缝衔接进入战争模式,院里也运动开了,首先是高级领导率领少数干部前往甘肃负责战略物资调拨。高级领导不在,保卫处长就成为事实上的最高领导了。粉粉听到这个消息,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幸运之神的眷顾。随着战况的日益激烈,处长的工作也越来越忙,经常召粉粉去开会讨论。粉粉虽然睡姿受到限制,却也觉得这份付出是值得的。

这天,处长正和粉粉激烈地开着会,门被砰砰锤响了。处长毫不在意:进来嘛!”

还没轮到粉粉发表意见,副处长就噌的一声窜进来了,他先是一愣,抬头望向处长。

哈哈哈,非常时期,不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嘛!有什么问题你……你报告嘛!嗝。”处长大将风范,只是有些喝醉了。

报、报告处长,现在上面有两个新指示,处长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第、第一个就是全国所有单位都要武装整备,成立战斗队,支、支援大决战。

处长百忙之中也没有中断和粉粉的会议,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哈哈好嘛!好得很嘛!我看……这个工作可以交给我们粉粉兔同志来做嘛!处长诙谐地使用了粉粉的网名。

粉粉心里咯噔一声,然后炸开了无数小蝴蝶,天呐,连升……多少级来着?粉粉已经激动得无法思考了,他多希望维尼熊能在场听到这个好消息!他连忙扭过头去表忠心:首长!我绝对服从指令!我认为,外面大决战,我们院里也要大决战!我有信心处理好三四楼的政治问题!处长慈爱地报以眼神回应。

副处长小心翼翼地继续:第、第二个指示就是要求、要求我们院里把、把四楼的问题完全处、处理……”

处长停下了会议,沉吟半晌,突然说,好!好嘛!我完全拥护中央的决定!政治问题,政治处理嘛!我看思想教育是必须的!处长大手一挥,阻止了副处长插嘴的企图,我作为领导,也要亲自上阵嘛!我和他们伊教授是有交情的嘛!我亲自和他谈!谈不好,你可以要我的脑袋嘛!处长爽朗的大笑起来,粉粉也跟着笑了,这是官场必备技能。

停了一会儿,处长继续问:最近我们院里的出院项目搞得郎个样了嘛?哦对了,最近战事正酣,很多战士和平民都需要心理治疗,院里也推出了紧急治疗计划,经常是把需要治疗的人整车运来,紧急治疗,一天后就集体出院,更好地投入大决战当中。为了这个计划,医生护士加班加点,病房的手术服三天就堆成了小山,只能循环利用。

报告处长,出院项目还在正常运作,今天又有五十五人刚刚运到,明天中午就能全部出……出院。

粉粉政治觉悟今非昔比,马上想到了一计。他建议道:首长!我看新病人也可以进行政治教育!加入我们院战斗队!更高效地解决四楼问题!

处长眉毛一挑,随即说,也好嘛!我们粉粉兔同志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带过来我们一起开个会嘛!

是、是!首长!这点粉粉倒没有预料到,不过他可不打算把新人带给处长见面,现在他的班子刚刚起来,正是需要秘书的时候呢。

于是,粉粉就和副处长一起来到了大门口。警卫正对刚运到的新病人进行规劝式转移,有的病人低着头,有的病人拳打脚踢,有的病人屎尿横流——战争太残酷了,一定要早点杀光维子,还人民一个和平,粉粉暗下决心。正在这时,一个病人被夹下了车,他双脚拖地乱蹬,还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别杀我!别杀我!汉人不打汉人!我还是大汉天威的版主!我有功!我有功!”

粉粉突然愣住了,他制止住警卫,怀疑地上前查看,小心地问:浩克?我……我是粉粉兔。”

浩克眼里燃起了希望。

一刻钟后,粉粉兔把浩克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原来是后勤处长的办公室,不过现在没人管了),静静的听着浩克胡言乱语地道谢。

兔儿……兔儿爷!我他妈服了,太想不到了,我就想着有一天论坛得有用,操!浩克激动得不知所措,你、你还管着一拨人呐?操!咱赶紧跑吧!这院里还不少东西吧?我他妈就跑慢了,我还相信政府呢,我操了!

粉粉皱起了眉:你说啥么!跑啥?

浩克瞪大了眼珠:你他妈还不知道呐?维子打过来了!维子都快打到城下了!三天!有的说就一天半了!

粉粉停滞了十秒,似乎努力想要理解这个信息,他机械地搜索脑中的论据,一字一字蹦出来:我们当今的领导层……”

还领导层呢!浩克眼睛圆瞪,张大了嘴巴,中南海都没了!炸没了!平了!北京都没了,上街抢粮!沃尔玛……”

粉粉想起了妈妈被捕的那天,批捕书上的印章,他想起那个印章是歪的,当时维尼熊告诉他,这说不定是上面并不想抓妈妈。

整个城都空了……广东把铁路给切了……”浩克的声音像飘渺的画外音。

粉粉想起自己被捕的那天,冰冷的瓷砖,肿胀的伤口,后来伤口渐渐不疼了,没感觉了,粉粉也不去想了,维尼熊告诉他,找到那个维子小妞,肯定就能恢复正常了。

上海来军舰了,小日本……江西湖南四川打起来了,他妈织田信长……”浩克的嘴一张一合。

粉粉想起第一次跟处长开会的那天晚上,军功章……军功章……

台湾香港都……还有西藏,操他妈东北逼……”浩克的脸在烟雾中变形,变老,变胖,变熟悉……

啊!!!!!!!!!!!!!!!粉粉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力气,他扑倒浩克,双手紧紧地箍住浩克的脖子,收紧,再收紧,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曾经美好的画面,现在这些画面让他更加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粉粉终于回过神了,他茫然地看着身下的浩克,脸已经是难看的深紫。他什么都不想了,站起身来。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了,不过,焦焦的,黑糊糊的脸挣扎着挤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

哎,我们粉粉也要为大局……”

操你妈了个大血逼!!!粉粉将全身真气灌注在腿部,砰!黑糊糊的身影撞破窗户,掉下楼去。

此地不宜久留,粉粉失魂落魄的回到病床,蒙着被子,瑟瑟发抖。他想了很多,妈妈,自己,处长……又想到献身,牺牲,烈士……他想到了宇宙的真理,又想到了宇宙的疯狂……他想到一个金发的美国妞,摇动的身姿,突然停了下来,换上了一件脏衣服……他想到三楼,四楼和常年紧闭的手术室……他想……他想。

太阳东升西落,被子里仿佛永恒,粉粉像山洞里的贤者一般,思索,反刍。最后他哗地一声掀开被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想好了,他要投降,他要带路。

但是,要有方法,要有安排。

三楼!!!三楼的同胞们!!!粉粉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宏大的庙宇中,三楼的病人停止讨论,看向了他,我知道!我和你们!一直都有分歧!我!我欣赏强大的政府!你们!你们希望中国有民主!但是!有一点我们没有分别!我们!都是!中国人!

病人静静地看着他,眉宇舒展。

后天,也许明天,维族人就要来了!底下有一个声音小声嘀咕:明天上午。没错!明天上午,他们就来了!我们欢迎维族同胞来解放我们!我们欢迎!但是!我们也要问!他们是我们中国民主的催产士?!还是我们中国民主的掘墓人!

病人余光四顾,若有所思。

我们要团结!我们要坚定!我们要观察!我提议!明天上午,我们一个都不去欢迎他们!直!到!他们向我们保证!维吾尔人!和我们汉人!要的都!是!中!国!的!民!主!

想象中的掌声并没有来,但还是有十几双眼睛坚定地凝视着他。这就够了,粉粉心想。明天一早他就第一个去欢迎维子,呸!现在可不能说漏嘴了!四楼的他肯定竞争不过,不过三楼的他还是有信心,跑不过狗熊,还跑不过你吗。当天晚上,粉粉甜甜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远处喧闹的噪杂把粉粉吵醒了,他起床一看,操!病房空了!不好,不好!他慌张地奔向窗口,发现下面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在拥挤,几个维吾尔军人穿着军服,边大声维护秩序边用棍子抽打插队的人群。妈的处长也混进去了!粉粉咬碎银牙,处长穿成了个婆娘!哈哈!处长被护士揪出来了!处长叫不出来了!

他赶忙冲下楼去,争抢着想往前挤,被无数个病人饱以老拳,又爬起来继续冲锋陷阵。他躲着棍子,闪转腾挪,到了队伍的中段了!再努力!再努力一下!突然,他撞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这是个二楼的上访户,大汉回过头,接着四五个人围住了粉粉,人群像沙丁鱼一般自动挤出一个小型的真空。砰!啪!粉粉昏了过去,梦里,两个维族的女人在给他按摩。

粉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影闪得他起身时趔趄了一下。他四周扫视一圈,发现几个身有残疾、军人打扮的人正在收拾一张桌子。他慢腾腾地走过去,对着一位吊着绷带的维……吾尔战士说:

……我是受共产党迫害入院的!我支持汉……不是,中国的民主运动!我、我全家都被迫害了!我被他们打到残疾,还被土匪干部性侵犯!男、男干部!我……我我还救过一位维族……不不,维吾尔国的姑娘!

那位维吾尔战士叹了口气,重新抽出一张纸,嘴里嘀咕了两句什么阿西阿拉,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照本宣科地念:

我们了解到第X精神疾病管理中心存在的人权问题,按照联合国人权惯例,可以给予您以下的帮助。如果您是维吾尔人、哈萨克……”他看了粉粉一眼,您似乎不是,那请让我跳过……”

我、我认识你们一教授!一个教授!我认识他!老铁了!粉粉急忙补充。

战士礼貌地压制住面部表情,回答:教授昨天已经飞走了,十几个小时,现在可能不方便。那请让我继续,在您的人权问题上,我们很抱歉并不能立即给您司法援助。但您可以考虑以下三个备选方案:第一,您如果是东突厥斯坦的居民,我们给您足够的物资和资金,您现在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第二,您如果是中国居民,我们会负责将您送到边境,给您足够的物资让您回家,请原谅,在边境之外我们就无能为力了;第三,您可以选择向联合国中国人道主义灾难援助署申请庇护,我们在美国的协会会尽力争取您在美国的政治难民身份,您的法律文件,我们现在就有顾问可以在资料准备上协助您。

粉粉现在脑中信息爆炸了,走马灯式的闪过无数画面:扭动的金发女郎,灯红酒绿的夜晚,几个猥琐的黑人匪帮倒地求饶……

庇护!庇护!我选政治庇护!我为民主出过力!我为民主流过血!现在有时候还流呢!

战士再次叹了口气,起身嘱咐了身边的同事,嘀嘀咕咕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就像音乐一般美妙。他轻飘飘地跟着战士来到四楼,走到一张办公桌前,战士低头向桌后的人说了两句话,她抬起头来,一个美丽而哀愁的少女——

一个美丽而哀愁的少女,高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会说话的大眼睛,微微颤抖的嘴唇。时间停住了。

起码过了一个世纪,少女的眼眶红了,旁边的战士也愣了一下,问道,是他?少女没有回答。

战士爆出了听不懂的脏话,手嗖地伸向了腰间——少女突然醒过来,大声地呵斥住,又幽幽地嘀哩咕噜了几句话,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战士也泄气下来,粉粉的理智终于回来了。机不可失,他大声申诉:有、有、有先才有后是吧?是吧?我是先救的你?是吧?是吧?你要讲道理啊姑娘!

战士突然转头用利刃般的眼神钉住粉粉:滚!滚回你房间里!看你妈的份上,滚!

维子总算会骂人了,粉粉如临大赦,飞一般地躲出门去。

身后,战士悄声问少女:你打算怎么办?

少女默默流着眼泪:大婶是为了我才……我不能……给他多点东西让他回家吧……”

战士沉默了,然后,他转身下楼,准备告诉粉粉她的判决。结果,病床空了!

粉粉在飞奔!粉粉在乡间的小路飞奔!

妈拉个逼的维子,粉粉想,真他妈傻逼哈哈哈,我能老实等你们抓吗哈哈!粉粉深感自己这些年的政治嗅觉愈发灵敏。他压根就没回三楼,直奔大院铁门,结果根本没人把守!哈哈哈就这帮人还能治理国家呐?!粉粉感到不可思议。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新疆待了,马上就制定好了计划。他飞速逡巡,找到了一家偏僻的小超市,里面只有一个看店的老婆婆。真幸运!天降大任于……粉粉打断了不必要的幻想,冲上前去,三拳两脚的把老婆婆打趴在地。呸,不杀你算我敬老尊贤!粉粉一口啐在老婆婆的头巾上。

他抢了老婆婆的手机,迅速搜刮了几天的食物,逃出门去。确定没人看见后,粉粉开始了大逃亡。粉粉从没出过城,只能老老实实地靠着手机导航,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向东。九月的大漠像火炉和冰窖,粉粉的东西很快吃完了,手机千省百省也要没电之际,竟然遇上了一户逃难的家庭。粉粉在晚上露营时把他们处理了,又获得了几部手机和几天的口粮。就这样粉粉又处理了一个女人和一个老头,终于辗转到了吐鲁番。在这里他看到大批大批的人都在往长途车站跑,所以他也跟了上去,原来这是最后一批开往甘肃的客车了。粉粉经历了几天血与火的考验,感觉志在必得。他拿着小刀偷偷地捅着前面的人,很快人群发生了混乱,粉粉踩着蠕动的衣裤挤进了车窗。哈哈!客车出发了!

粉粉几天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他觉得自己可以放纵下自己的想象了。没错!天降大任于是人也!粉粉觉得自己肯定会是大人物,要不然怎么总是大难不死?盯着窗外的沙漠,绿意越来越青翠,粉粉不由畅想——

砰!!!

粉粉感到车一瞬间被掀翻了,车头整个没了,前排乘客七零八落。粉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识就残酷地关闭了通道。朦朦胧胧间,粉粉听见有人说:碎怂!叫你用刀叫你用刀!这还怎么扫……”

粉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死去的乘客们一齐躺在高速公路边,身上的衣服已经没了,不远处客车已经焦黑,像战争片里的路障一般横在公路上。粉粉害怕极了,眼泪却已经干涸,坐了不知道多久,粉粉看见晨曦的阳光从山后面射来。

这是我人生最后一天了,粉粉想。

突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车马滚滚,扬起漫天烟尘。粉粉害怕地躲到灌木丛中,眯起眼睛仔细看。原来这是一个十几台吉普车和卡车的车队,头一辆车的尾部,一扇红旗迎风猎猎,上面依稀写着铁血汉家战斗队,第二辆车则是两面红旗,左写光复汉家,右写斩尽维狗。甚是威风!粉粉的记忆被唤醒了,他的屈辱,他的荣耀。

喂!!!!汉家弟兄!!!!粉粉飞奔上前,拦住了车队。

车上的人下来了,穿着迷彩军服。粉粉激动的上前介绍:

首长!我刚从新疆逃出来的!你可不知道,汉人死的可惨了!但是维子已经不行了!咱们能打回去!让我参加组织吧!

话说出来,粉粉就后悔了,他哪能真上战场呢?他可不想拖累战友呢。迷彩服歪着嘴笑了,打量打量了他,然后带着粉粉来到了最后的一辆卡车旁:

中!从今天起,俺就准你加入咱们这个队!迷彩服笑得眼睛都没了,你呀,就进我们这个后勤物资营!说完,迷彩服把帆布一掀,里面都是些衣衫不整眼神呆滞的面孔。

粉粉不及多想,只是突然感觉大石头落了地:搞后勤!搞后勤好啊!我有经验!我管过三百人的食堂!粉粉越来越溜了。

食堂好啊!哈哈哈!俺们这个车也算个食堂么!迷彩服更开心了。

那是!那是!首长放心,我们肯定配合!粉粉顺杆子爬,首长在前线战斗!我们保证让首长不饿肚子!军队一条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中有你!我中有你!迷彩服大笑着强调。

首长!我愿意负责咱们的伙食!请首长指示!粉粉像老油条一般不失时机地建议。

哈哈中!中啊!迷彩服不能更满意了,俺们这个队刚刚从那个头巾村突围咧,虽然这个物资不多啊!队长还是老高兴咧!今天晚上俺们要搞个大宴!他斜着眼睛看着粉粉:俺瞅你们这个营的人都得用上呢,哈哈哈!

粉粉也附和着放声大笑,他上了车,帆布撂下了,车队隆隆继续前进。粉粉给自己挤出了一个最中心的位置,看着周围麻木的表情,粉粉却并不在意。好办!太好办了!没想到一上来就能负责一个营!还不用打仗!这手下看上去都痴呆也没啥!开几个小会就调整过来了!想不到啊想不到,粉粉兔你个小子,到哪儿都能翻身啊!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第三次了,权力感啊!权力感!哎,还真想维尼熊这个老小子看看呢!

车队要开去哪?粉粉并不知道,如果要杀回去,粉粉并没有信心,不过长官肯定比他懂。哪儿都有维子,粉粉心想,那些鼻子那么高的,肯定祖上是缺德了,粉粉一万个确定。新疆不行还有甘肃,甘肃不行去陕西么!米脂的婆娘水灵灵的……粉粉畅想着自己的远大前程,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2020年1月28日星期二

赣国独立运动对当前形势的声明


赣国独立运动对当前形势的声明

1, 针对目前在支那与包括赣国的诸夏各国爆发的冠状病毒瘟疫,支那共产党刻意隐瞒感染者数量,更刻意封锁包括南昌市麻丘镇在内的村庄,使难以估计数量的赣人事实上处于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状态。并由于支共拒绝国际社会的援助,使患病赣人缺少医疗物资,只能等待病魔的吞噬。赣国独立运动(Komland Independence Movement,以下简称赣独运)呼吁国际社会关注赣国与其他诸夏各邦的感染病患,并愿意为此刻生活在赣国的住民(包括外籍居民)提供呼救的平台,有意者请拍摄视频自我介绍其宗族、地点与所需物资,并与赣独运推特账号(@KomlandFreedom)联系,我们将为你翻译、推广并联系有意募捐者。

2, 赣独运提醒赣国同胞,支共在瘟疫爆发以来对赣国的一系列暴行,都是自上世纪二十年代以来针对赣民族的种族灭绝罪行的一部分。目前,支共已经在赣国派遣爪牙企图逮捕、集中监禁感染者,此举以支共的残暴本性判断,只能引发乡间的无端猜忌,并最终在感染者无辜死去后引发更大规模的传染。赣独运呼吁赣人以宗族为根本,以一切必要措施团结乡里,筑造防御工事,抵抗支共的入侵。赣独运并呼吁起事反抗的宗族以视频、音频、照片等形式宣告支持赣国独立,并与赣独运联系,我们将使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为赣国爱国者寻找紧急避难途径。

3, 赣独运同情荆楚利亚居民如今在赣国境内的遭遇,旧楚三国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之邦,现在却因为支共愚蠢残忍的封锁、隔离而横生争端。赣独运敦请旅赣楚人以同乡为单位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并以各种可能的形式保存下这场浩劫中遭受人身、财产损失的证据,赣独运承诺将在光复赣地后与荆楚利亚合法政权沟通,免费为你们提供司法援助,在赣国军政府抄没的支共财产中划定给你们的战争赔偿。

4, 赣独运将拒绝任何以“支那大一统”为前提的投稿与媒体联系,请中国民主爱好者自尊自爱。

2019年12月7日星期六

南朝时代的赣越

https://thenews.cc/%e6%b1%9f%e8%a5%bf%e8%80%83%e5%8f%a4%e5%8f%91%e7%8e%b0%e4%b8%9c%e5%90%b4%e5%91%a8%e6%b0%8f%e5%a3%ab%e6%97%8f%e5%a2%93%e5%9b%ad/” 江西发现东吴周氏士族墓园

南朝是贛國內亞化最高峰,排水系統,玻璃製造工藝都是此時輸入定型,與國際最高水準的差距也在此時縮到最小。江州周氏就是周訪的家族,在領袖被士族聯合流放後就消失在漢字紀錄中。他們的後代沒有選擇陶侃式的寬門,仍然控制著江州的武裝和商路,在當時的意義相當於控制了贛國的上海或香港。
顯然此種地位並非士族和土著可以勝任,周姓與康、安一樣是由多音節伊朗語簡化而來,就顯得非常合理。周姓贛人如若自認漢人,可悲的意義如同逃亡美國的維人因為感謝議員先生的正義,給小孩取名Marco,但被一竅不通的支那人翻譯成馬克歐後,墮落的子孫貪圖肉湯,又重新聲稱馬姓自古以來都是支那大姓。
無論如何,內亞的海風捲起的模仿衝動讓周氏成為如今贛國乃至上江兩湖周姓的基因與模因祖先。周敷或許是他的精神子孫,正如周迪代表了深綠的反動。至於周遵的中郎,相當於拉美冒險家無不自封將軍。當然,只有支那人振振有詞地聲稱漢魏官制再次自古以來,風靡萬千蠻族,而且絕對不是阿契美尼德瓦房店,正如他們也一貫認為中國傳統美食餃子和炒麵所向披靡,已然征服了水深火熱之中的美國人。

2019年11月9日星期六

阿姨陈医师访谈第60、61集赣国部分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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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29陈医师访谈刘仲敬第60集整理文稿(节选赣国部分)

主持人:台湾陈易宏医师
发布时间:2019年10月29日
整理者:三马兄

凡是有具体祖先而且还能自称上等人的,他们全都来自于曾国藩时代的帝国主义走狗洋奴。共产党要打倒的也就是这批人。而共产党人的祖先呢,是在这个走狗洋奴产生时期产生出来的一批游士、散沙、loser、失败者。我们不谈玄虚的东西,而拿一个具体的标本:在毛泽东的井冈山,有一位人物,他本身并不重要,如果不是跟毛泽东有关,地球上没有人会知道他,他叫王佐。他是毛泽东初上井冈山的时候收编的当地一个土匪头目,国民党的以及反共的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地说他是一个土匪。当然这是为了黑毛泽东,顺便黑黑共产党,但是真实的关系要复杂得多。

[00:04:44]我们再把镜头倒退一下,倒退到史前十万年前。沿着印度海岸东进的东南亚各群落已经遍布了扬子江以南,正在向扬子江以北——山东半岛和河南沼泽地带前进。今天赣越所在的地方全都是东南亚人种的天下。后来,在自称诸夏的内亚殖民者南下的过程中间,他们建立起来的邦国或者部落联盟被称为干越。干者,赣也。赣这个词就是这么出来的。在这个过程当中,从殷人在赣江流域建立盘龙城开始(盘龙城有一个重大的历史意义,它是内亚殖民者第一次渗入扬子江以南,在赣越核心地带建立的殖民点),接着殷人走了,周人、楚人、汉人一拨一拨地来,但是他们控制的范围都不超过从鄱阳湖平原到赣江中游,直截了当地说就是1912年日本贷款兴建的、由李烈钧主办的南浔铁路沿线。中古时代、鲜卑帝国时代、南北朝时代来的波斯商人和阿拉伯商人,他们的路线始终是这一条:广州,沿着赣江贡道北上,沿着扬子江东下到南京。或者是相反,从海道走,(当时的扬子江口比现在要短得多,所以扬州以及跟它正对面的京口是像浙江潮一样的广陵潮来的地方,是一个海港)从扬州登陆,循着相反的路线,从江州(也就是浔阳,今天的九江)到洪都(即南昌,是波斯人建立的城市)。

[00:06:40]因此,现代江西或者赣越的人种大体上就是这个样子的:平原区和低地,赣江谷地到鄱阳湖平原,人种是混杂的,包括历史上从殷商一直到满清的各种不同的内亚征服者和殖民者的后裔,它等于是赣越的一个大台北地区。在这个谷地之外,离这个谷地越远,山地就越多。直到赣南,赣、粤交界的地方,那就是万山丛中。这些人的血统基本上是纯粹的东南亚人,他们人种的长相跟东南亚人是差不多的。而河谷地带的人种就是混合的。但是这个混合程度跟所谓的北方(也就是河南和山东)是不一样的。河南和山东,你看他们的人种以及他们的手臂长度之类的,从体质人类学就可以看出,他们的血统当中以通古斯人为主,也就是说内亚和东北亚的血统是占大多数的。这当然是因为他们在历史上长期、不断、周期性是出现无人区的地方。无人区跟殖民主义是不同的,它不是比殖民主义更高,而是比殖民主义要差得多。殖民主义的意思就是,少数殖民者来了,但是大多数本地人还存在下去了。没有发生人口替代,只是掺了一部分进去。而河南和山东,中国本部,黄河中下游,是一次又一次灭绝得很彻底,内亚人种和东北亚人种基本上全员替代了。而即使是台北,外来人口其实也是少数,只是他们在文化上和政治上占据了主流,本地人其实还是占大多数的。南昌和九江——南浔铁路沿线的地方也是这样,所以他们是混合的。而在此之外的特别是南方的山地,他们是纯种的东南亚人。赣越是一个典型的殖民主义结构体,政治上的统治者和文化上的统治者始终居于少数。多数的原住民因为在政治上和文化上都处在被歧视和被压迫的地位上,所以在同化和反抗之间,选择的道路是非常曲折的。

[00:08:57]这从语言上也可以看出来。官话、普通话、国语是1930年代国民政府定鼎南京以后,才利用它办的公立学校,以南昌为中心进行推广的。南昌是新生活运动的发源地,蒋介石在南昌建立了南昌行营。新生活运动就是一个创造中华民族的运动,形成了一个满大人语区。然后,在满大人语区周围和比较低级的县份上,平原和山地交界区,形成了一个赣语区。我们如果要追究赣语的来源的话,会发现它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代的傒语。换句话说,赣语的起源是一种用方块字拼写的东南亚语言。傒语当时是发音跟洛生咏不同的。洛生咏是洛阳口音,它在建康和江州(当时还没有南昌城,因为波斯商人还没有建立洪都,当时江西的首府是在浔阳)流行。这也是一个典型的殖民主义现象:英国人和法国人在西非的殖民据点在哪里?肯定是在海岸上,英法商船停泊的地方。同样,汉国殖民者和晋、宋、齐、梁的殖民据点在哪里?在长江的口岸。再往深走,他们就深入不了了。但是已经有像陶渊明这样的土著官员,像是黑皮肤的法国非洲军团一样,进入了建康朝廷。而且,北来的士大夫阶级人数既少,战斗力又不咋地。在更加凶悍、从内亚一拨一拨冲进来的新的征服者面前,他们不可避免的,至少警察这样的治安方面的工作,是非要依靠土著不可的。陶渊明的祖先陶侃就是在荆湘大叛乱(杜弢之乱)的过程当中被发掘出来的东晋朝廷的湘军,他本来就是“傒狗”。傒是少数民族,不是人数上的少数民族,而是政治上的弱势民族。说不定他们的人数还是占优势的,但是被建康朝廷的大臣(像温峤这些人)骂成狗。陶侃被骂成狗的那个时代还是他已经领兵作战、为朝廷立下了血汗功劳的时代,而那些坐在建康、靠他保护的朝廷大官照样把他骂成贱民和下等人。当然,到了他的曾孙这一代,陶渊明这一代,就是一副士大夫的景象了,那时陶渊明已经不会打了。这个跟杨家将的发展顺序是一样的。

[00:11:37]当然,赣人在当时的口音肯定是跟讲洛生咏的谢安这批从洛阳逃过来的流亡者不一样。洛生咏是建康朝廷的正统口音。不会讲洛生咏的人,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说的那样,都算贱民。虽然赣人的精英分子在朝廷混了多年,用汉字写文章也没什么问题,在留下来的文献记载中一个个很像是士大夫的样子,但是口音泄露了他们,北人侨姓豪族不断嘲笑他们的口音。可见,最初的赣语是一种用汉字拼写出来的东南亚语言。其实最初的越语也是一样的。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越人歌》有两种版本:一种是汉语的版本,是一首爱情诗;而越人的版本(“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𩜱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就完全看不懂,是一连串表音符号的组合,用汉字来理解是零含义的。这就好像是,八十年代的初中生学英语的时候,他用汉字给英语注音。“老师”(Teacher)是“踢车儿”,“自行车”的那个“车”,他们的生活中只有自行车。他们不会学英语,就用汉语的方式来辅助。“男孩”(Boy)是“抱爷”,“抱住你的爷爷”就是“男孩”。汉字记载的《越人歌》就是这个样子的,南北朝时代的赣语也就是这个样子的。

[00:13:07]这些赣语的残余在正统的历史和五经当中很少保存下来,但是在佛经中保存得很多,因为宗教是比政治更深入民间的东西。因为佛道两教都继承了拜火教的一部分遗产,同时在赣越又是深入民间的,所以它们留下来的那些经咒当中保留了很多很明显具有东南亚人、越人风格的赣语词汇。宋以后,朱熹和士大夫阶级出于跟佛教竞争基层共同体的目的,做了以前汉唐儒家从来不认为有必要做的事情。汉唐儒家像罗马帝国的官员一样,对于他属下的行省居民是赤裸裸地当殖民地来对待的。这一点,现在的汉语读者根本没法理解,他们理解的大部分都是错的。他们硬是按照朝代政治,把汉唐理解得跟宋明一样。其实两者是非常不同的东西,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全都不一样。汉唐朝代的殖民官员对底下的普通民众是极其冷酷无情的。例如,汉末曹操时代的那些士大夫,动不动在底层民众信了外来宗教(这些外来宗教也是有内亚色彩的天师道之类的)的时候,杀起人来是像对敌人一样的,像春秋战国时代或者蒙古人那样对待敌人,几十万人头筑成“京观”。而这样的事情在宋代以后就不出现了,宋代以后的儒家官员一般来说是要强调他跟本地老百姓是一家。虽然这一点掺水的程度很大,但是他们不敢做这种肆无忌惮的事情。汉唐的士大夫、地方统治者、太守之类的,是公然像罗马太守一样把行省居民当作敌人来对待的。

[00:14:50]这个差别就是在于,在南宋时代,北宋开始提倡、南宋才开始真正开始普及起来的儒家的士大夫感到了佛教控制整个基层的危险性。所以,他们一方面在理论上吸收儒家本来没有的玄学思想、创造新儒学,一方面在基层共同体上按照男性家长制的风格重整基层共同体,试图跟佛教竞争,并实行实质殖民。而汉唐的殖民是象征性殖民。这个区别,我用下面的比喻就可以说明白。英国殖民者通常是只控制沿海和几个部落酋长代理人,内地的酋长跟女王的关系是纯属象征性的。但是英国人走了以后,宣布独立的尼日利亚或者各殖民地政府,名义上是独立政府,实际上是由从英国人那里学了一些洋货的沿海部落的酋长子弟和精英阶级组成的。他们把从英国人或法国人那里学到的东西,用来对内地那些其实在英法时代还只是象征性管理的部落进行实质统治。从内地的部落来看,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殖民者,英国人和法国人倒像是保护人。南印度跟印度国大党的关系也是这样,所以南印度人坚持用英语,死也不用印地语。南苏丹跟统治北苏丹的阿拉伯人也是这种关系。朱熹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这种二次殖民,针对的人口恐怕大多数都是在汉唐时代顶多有点象征性统治的、其实还维持了原有越人生活方式和多神教信仰的山地部落,实行认真的儒化。

[00:16:28]这个就要涉及习惯法的冲突了。儒家对佛教不满意,佛教本来就是内亚来的。尽管它跟拜火教相比是退化版,但是也吸收和存留了很多原先在儒家看来是怪力乱神的东西——秦始皇第一个看不顺眼、后来汉儒更看不顺眼的那些习惯法。这些习惯法已经在儒化的过程中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了,但是有一些痕迹还是在儒生骂他们的话中留下来了。他们好像跟大多数部落一样,女权的程度比较高。女子在出嫁以后,在原先的部落还有继承权,往往还会干涉原先的部落的财产事务甚至政治事务。这一点就让人非常不能容忍了。儒家小共同体的原则是要讲男性家长制,其普及的过程跟缠足联系在一起。缠足在汉唐的士大夫看来根本就是岂有此理、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算有人这么做,也是极少数伊朗舞女为了在职业上做红歌星而搞出来的东西。普通妇女根本没有必要搞,而且搞起来还有点伤风败俗的嫌疑。而这却被朱熹和后来的宋儒当作是儒家正统拿来推行了,这其中肯定包含着弱化土著妇女、从而消灭土著文化的用意在里面。反佛教和反淫祠是宋明士大夫在赣越实行的主要政策。赣语在这个时候进一步汉化和扭曲了,但是它仍然跟官话(无论是明的南京官话还是清的满大人语)有很大的不同。按人口来说的话,他们应该是晚清时期赣越人口最多的族群。他们几乎纯粹是东南亚人,但是文化上已经被殖民了一半过去了。尤其是,儒家通过他们的家族,把部落扭曲成为家族,把原先在男女两性之间分配得比较平均的权力集中到男性家长手里面,改变了它的部落结构。

[00:18:31]然后是更深的山地,就有两种人,按照台湾的说法就是熟番和生番。熟番是已经懂一点汉语,但是还保留了原有的部落组织。你也不能真正管得住它,但是还是可以从它身上捞到不少钱。生番就是完全管不住的人了。后来明清之变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情:费拉们一如既往不能打仗,鄱阳湖平原区和赣江河谷区的人不战而降了。但是赣南和赣州山地的人,自己原有的传统还比较强,他们以反清复明的名义打了几仗。这个反清复明跟苏格兰高地人拥护斯图亚特王朝一样,并不认真。主要就是,他们看出明清易代的机会可以使他们把士大夫官僚赶出去。至于现在已经失去权力的永历皇帝,他们拥护不拥护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问题。苏格兰高地何尝拥护过法国人,让法国人和斯图亚特王朝真真正正统治过?只不过奥兰治王朝来的时候他们打出斯图亚特王朝的旗号显得政治更正确一点而已。

[00:19:45]他们再度被征服以后,满洲皇帝发现,在这个殖民地地区,比较好统治的是那些虽然口头上怀念明国、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战斗力、只能依靠满人来保护的士大夫。这个逻辑其实跟共产党发现他们的宿敌国民党比较好对付、而民进党不那么好对付的道理是一样的。从理论上讲,民进党跟共产党是没仇的,跟国民党是有仇的。但是,失去权力的国民党如果不靠共产党是玩不转的,而民进党好像可以不靠共产党而玩得转。所以,这两个理论上的仇敌反而比较容易合得来。清朝中叶以后就开始实行所谓的满汉联合迫害本土土著的政策。清朝皇帝容许明国士大夫在实际行动对清朝不构成威胁的情况之下,感情上和著作上象征性地哭一哭明朝皇帝,表示出他们很怀念崇祯皇帝的样子。这个没有什么。出于统战目的,康熙皇帝也可以送一块匾给朱元璋,“治隆唐宋”。对于死人说点好话算得了什么。这个道理跟共产党纪念抗日战争是一样的,跟共产党容忍国粉的道理是一样的。容忍国粉,就可以去打击台湾人。而同时,管好分际,让你不要把怀念国民党的感情用过来反对我们共产党。

[00:21:13]因此,清朝中叶以后在赣越的统治就变成这种模式了:自称明人或者汉人的费拉士大夫在武力上依靠满蒙殖民者,然后满蒙殖民者利用他们在文化上的力量和组建社会共同体的力量去打击生番和熟番,对他们进行进一步儒化,而不是满化。满化是不必要的。你只要把蛮族儒化了,那么他们肯定会乖乖跪在满人面前,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抵抗力了,不投降满人投降谁呢?但是他们如果不儒化,还继续蛮族下去,那么满人、明人和任何人都要觉得他们无比令人头疼。所以儒化很好。这个逻辑跟共产党讲中华文化一样。你不能按照历史真相学家的逻辑指出,共产党是共产国际来的殖民者,共产党自古以来就在破坏中华文化,满洲人是明人的征服者。这些你考证出来屁意思也没有。政治需要是按照上述方式相互展开的。

[00:22:13]在这个过程中间,居于弱势的土著就要寻找各种方法,来使自己在意识形态上获得正当性。客家族的神话就是在这一时期发明的。尽管客家族坚持他们是汉唐的后裔,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历史是在清朝中叶开始的。从客家族的洗骨葬诸如此类的习俗来看,很明显是东南亚的高山区居民。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最高,所以被征服或者面临被征服的危险是最晚的,接受降虏的习俗和征服者的统治是最晚的,因此他们一直被歧视。洪秀全起兵和后来我们看到的毛泽东在赣南,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的所谓土客矛盾。客家通常是被压迫者,所以他们特别容易造反。被压迫者的事实就表明,他们根本不可能是汉唐士大夫的后裔。你能想象马英九的儿子是一个被压迫者吗?他有可能住在山上做佃户、去租山下地主的土地吗?为什么住在山上的高地人会自称是汉唐后裔呢?是因为他们的环境。台湾没有出现这种事情,是因为台湾一开始就跟西方传教士和日本人接触,它有更好的神话可以利用。而赣越高地人的问题是,他们四面八方都被满人和汉人包围了,他们找不到更好的神话。不是满就是汉,而他们是没办法自称为满人的。因为涉及粮饷问题,所以谁是八旗谁不是八旗是很清楚的。而费拉汉是编户齐民而已,要冒认是很容易的。如果冒认到只是跟压迫者一样,那不能算数,我们要比压迫者更高贵。你说你们是明国士大夫的后裔,朱元璋能有唐太宗和汉武帝高贵吗?我们是唐太宗和汉武帝的后裔,我们自己发明一个客家人。

[00:24:06]我们要注意,客家人不是一宗。粤、桂、湘、赣各省的客家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印度尼西亚各部族的关系,或者像是台湾所谓的高山族。客家族的概念跟高山族是一样的。你要问凯达格兰人或者西拉雅人是不是高山族,他说高山族这个词是你们外来人给我们发明出来的。其实我们是西拉雅人,我们跟其他的比如说噶玛兰人其实不是一族。你们非要说我们是高山族,那是你们说出来的,是你们为了政治方面编的。客家人也是一样的。客家人具体的群落跟西拉雅人差不了多少,都是一个山谷一个山谷的小群落。他们都是东南亚人没错,但是他们不能说是同一个政治民族。客家这个概念,是在客家人作为被压迫者和弱势者、同时要跟满洲帝国和平原儒家士大夫作斗争的过程当中,主要是被敌人发明出来的。

[00:25:13]我们要讲的王佐就是一个客家人,而且还是穷人。客家人当中的穷人是比较多的。他们尽管自称出身汉唐,但是儒家士大夫的学问是不通的。他们的精英阶级很少,而且也不怎么通儒家文化。这就是说,你很难当上地主。经济意义上的地主乡绅跟政治上的官僚和文化上的士大夫是三位一体的。你如果读书读得不好,做不了官,你当地主是不容易当得下去的。土地跟其他财产不一样,土地作为财产,跟浮财不一样,它的政治性格外的强,跟社会关系有十分密切的联系。如果你不是士大夫,你就算有土地也很容易被人夺走,说白了就是这样。反过来,你即使是本来没有土地,你只要读书读得多,能够做官,土地自然会来的。所以,客家人的地主是特别少的,他们特别容易变成佃户。王佐他们家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家自古以来贫穷。

[00:26:15]他只在私塾读了三年,然后他就去当裁缝了。他在各地当裁缝的过程中间,给有钱人家做衣服,所以结识了不少有钱人家。同时,他知道天下已乱,产生了各式各样的新事物。这时,土匪已经开始兴起。当地产生了一个大土匪,擅长“叼羊”。“叼羊”这个词跟陕甘的所谓“肉票”是一个意思,就是抓有钱人来绑票,勒索赎金。他看到“叼羊”的前途很好,而做裁缝并没有什么前途。再加上客家人作为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蛮族,对于使用武力的心理禁忌比较少。于是他也就自己落草为寇,上山当了强盗。但是,当强盗有一个重大问题,就是他的环境比较封闭。他就像阿富汗战争爆发以前的阿富汗酋长一样,本身至少跟平原的费拉士大夫相比起来的话是比较能打的蛮族,但也只有一些土制兵器,闹不大的。但是,苏联人一来,美国人一来,本·拉登一来,阿富汗一旦变成了焦点,外来的先进武器就会流入到那里。

[00:27:20]北伐以后,外来的先进武器开始流入,但是接触到他这个阶级却比较晚。他作为一个实际的人,想法设法想要多捞几杆洋枪,于是他就找上了当地的一位党军的在乡军官,他叫尹道一。这位在乡军官是家里面比较有钱的,受过中等教育。后来北伐时期他就跑到广州去跟国民党混了一阵子,接受了国民党的军事教育。他在家里面还有一些田产。在王佐需要枪的那个时代,他就辞官回乡了。他在广州有关系,接受过新式教育和现代军事教育,他弄到枪是不成问题的。于是,王佐就向他买枪。不是直接买,而是像斯科特(James C. Scott)所谓的那种“道义经济学”(Moral economy)。你想在阿富汗搞市场经济,像在美国那样,枪店直截了当卖枪,一分钱一分货,那是扯淡的事情。枪是战略物资,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能买到枪,你拿到枪来杀我怎么办?那是要有关系的,我认为你是信得过的人我才肯卖给你。卖的过程中间也不能说是,我交了钱就不欠你了。你在美国买枪,你交了钱以后肯定是不欠他的。如果在阿富汗或者赣南,有人卖给你枪,你买到了枪,那你是欠了人家人情的。台湾买了美国武器是欠美国人情的。不信的话,没有美国,你到别的地方去买,你试试看。但是,美国人在美国枪店里买枪,他根本不欠枪店老板的人情。没有你这个老板,你以为我在别的地方买不到吗?一样的,市场行为而已。那是两种不同的事情。

[00:28:57]王佐买枪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肯定至少有一部分是他当强盗绑票得到的。我们这位党军军官尹道一,小的时候读圣贤书,长大以后受到西方新式教育,在职业生涯当中学的是三民主义。那么我们要问他,他在小学的时候学的孔孟之道有没有允许他从肉票身上拿钱呢?在中学的时候接受的西方教育允不允许他跟强盗分赃?做官的时候接受了三民主义,孙中山先生教导过他应该从绑票当中拿钱吗,还是说蒋介石总司令是这么教导他的?但他就是这么做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当地混乱的状态中间大家都有点不干净。比如说,美国人要到叙利亚去找一个民主的代理人,那么他是找不到的,民主军、自由军和各种联军的军官多半都是尹道一这种人。他多多少少有点不干净,但是你还是要找他,因为他比王佐要好一点,王佐知道什么叫三民主义?一个人知道一点三民主义,同时还在保护打劫的强盗分红,这种人就比:A,不知道三民主义;B,知道三民主义但反对三民主义、同时照样打劫的人要好得多。你只能在这几者之中选择。你想要找的那些纯洁的干部和军官,对不起,在当地是不存在的。

[00:30:21]然后双方的关系就如上所述地展开。同时,各种不同的宗族和部落矛盾开始展开。客家人是一个系列,它的宗族是纯部落性的。尹道一还有一个朋友姓萧,是熟番的出身。他的宗族是半儒半蛮族性质的,总之在当地也是强宗。尹道一是比较汉化的,但是他也有一些土地和家族。两个人的家族在当地结成联盟,又跟其他的各家族各种合纵连横,博弈起来。大家都需要在外界找靠山,就像阿富汗军阀希望从本·拉登、从伊斯兰国、从美国、从俄国那里搞一些靠山那样。蒋介石在南京稳定了政策以后,派他的一个叫牛文田的团长出来整顿江西南部的秩序。这位团长调查了一番就表示说,从党国的利益出发,赣南的情况太混乱了,简直是一个强盗横行的地方。但是我也没有力量,我手头只有一个团,一个团的兵要整顿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的。我要利用当地的土豪,派谁谁谁当保安团长,分片承包,把当地的秩序搞起来。

[00:31:38]看来,本地人当中受过三民主义教育、又有军事经验的人不是很多,这个尹道一看来是可用之才。我把他叫来教训一下,用蒋总司令的武器和孙文的教训给他说了一阵子。我可以把你的私家军队转正,在南京登记一下,把你登记为本地保安团的团长,但是条件是你要把本地的治安搞好。例如,你那个名叫王佐的好朋友显然是当地的江洋大盗。你要是顺着他的意思去搞下去的话,我禀明蒋总司令,带大军来剿你。如果你把他剿了,把当地的治安给平定下来,我禀明蒋委员长,让你当治安团长,今后你就是国军自己的人了,合法扶正。你本来是介于黑道和白道之间的人物,我念你当年在黄埔军混过一阵子,给你这个前途,你自己选。其实美国人和俄国人在阿富汗也是这样的,它用的那些军阀必然也干过各种不符合自由民主价值观和共产主义价值观的事情,但是你只要为我去打击了反美或者反俄的其他军阀,我是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然后肯定又有纽约的左派文人写书说,TMD你扶植的是什么烂货呀,比吴庭艳还不如。其实这些人已经是美国人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人了。

[00:32:54]于是,这位尹大哥(王佐曾经叫他尹大哥)就做出了电影《投名状》中未来的庞总督(注:在真实历史中是马新贻)曾经做过的那个选择(这一点并不奇怪):他决定投靠国府,然后他就带兵去剿王佐。王佐当然是一气非同小可,但是他打不过,就只有进一步逃往更高的深山里面。但是对方也未能把他赶尽杀绝,因为当地的地形实在是太复杂了。而且,尹道一虽然做了保安团团长,本地其他的跟他作对的豪族并不真正服他,他还要忙着跟那些豪族做部落斗争,不可能全心全意来对付王佐之流的。就在这个时候,毛泽东、朱德、彭德怀(朱德是在南下广州的过程中间在汕头打了败仗垮下来的,毛泽东是在秋收起义的时候打了败仗垮下来的)带着他们的残兵败将,一路逃上了井冈山。这时,王佐和尹道一的命运就发生了变化。

[00:34:04]后来的历史把这些事情全都放在毛泽东头上了。像余英时这样的大学者说周恩来“先机抱器归张楚,晚节藏钩赚大秦”,就是把周恩来当作一个士大夫,而把毛泽东当作江湖草莽出身的皇帝。当然这是完全错误的,这是他的视野局限于东亚的结果。后来他们疯狂地黑毛泽东,说毛泽东招安了土匪,你丫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国军说你是共匪,哈哈哈,果然没有说错对不对。但是实际情况不是那么简单的。毛泽东尽管是名义上的头领,但是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枪毙的人。共产党的结构是这样的:布尔什维克原来是没有兵的,用的是朱可夫这样的沙皇旧军官。但是正如托洛茨基所指出的那样,资产阶级的军事专家是出身于资产阶级的军事家庭、在沙皇时代受过军事教育的人,这些人是布尔什维克的阶级敌人,但是我们不用不行,我们会打仗吗?我们不会。我们只有派布尔什维克政委监视他,随时枪毙他。当然,这就要发动无产阶级了。布尔什维克政委自己又不会打仗,他枪毙得了这个军官吗?如果军官能够控制士兵,他枪毙不了的。所以我们要削减军官对士兵的权威。士兵通过士兵委员会、受政委直接领导,士兵负责监视军官。军官一有不稳的迹象,士兵就向政委告密。政委和无产阶级士兵形成联盟,随时枪毙资产阶级军官。但是只有资产阶级军官才有军事技术,无产阶级士兵和无产阶级知识分子政委都没有军事技术。所以就形成了这种照资产阶级军队来说是极其荒谬的结构,这支军队内部相互残杀的愿望比他们打敌人的愿望还要强得多。如果打了败仗的话,他们谁枪毙谁是说不准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主要是因为布尔什维克掌握了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核心交通网以及主要的重工业基地的缘故,所以它还是打赢了。

[00:36:03]然后,它把这个模式普及到东方来。毛泽东照斯大林同志的看法就是一个游击英雄。TMD,游击英雄,我老人家本人在内战时期成百上千地枪毙。这些人个个都为党立下了大功,但是桀骜不驯,江湖草莽的习气太重。我们招安这些人是因为,你出身不是资产阶级,嫉妒资产阶级军官,所以可以为我所用。但是,你不守纪律,我还是要面不改色地枪毙你。我枪毙了多少人?你丫一个毛泽东,你丫一个叶挺,你算老几?我枪毙不了你吗?毛泽东当时就处在这种状态。共产国际在他身边安置了另外一个出身比他正的人:留法勤工俭学、在欧洲就加入了共产国际、懂得几句法文和德文(而毛泽东他老人家一个字都不懂)的真正匪谍何长工。毛泽东跟何长工的关系,就是江湖草莽游击队长和政委斯大林同志之间的关系。共产国际(包括中国共产党)真正信任的是何长工,而不是毛泽东。毛泽东是名义上的领袖,他一辈子都想用梁山好汉的方式来招募像许世友那种人。这确实是他想做的,但是他直到死都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实权并不在他手里面,资源并不在他手里面。首先是,至关紧要的电台之类的交流线路不在他手里面;其次是,真正能控制军队的苏联拿手好戏——情报部门不在他手里面。他要靠自己的话,能搞到一些梭镖,还能从地主老财家里面打出一些银元宝来。但是真正的火器是斯大林同志筹办的。没有何长工同志,毛泽东是弄不到手的。所以,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一开始就是这两种成分之间相持不下的结果。毛泽东到死还在跟周恩来他们作斗争。

[00:38:05]他们到了井冈山的时候,双方都起了作用。在寻找谁是无产阶级和依靠力量的时候,在匪谍系看来,阿富汗的伊斯兰军阀哪有一个进步分子?美国人也十分正确地认为,阿富汗军阀和部落酋长哪有一个是自由民主分子?但是,上级领导说了,你给我找几个自由民主分子出来,或者是给我找几个进步分子出来,你不能说上级领导不对。我硬着头皮,在烂苹果里面挑好苹果,看谁最像。这时候,毛泽东同志慧眼识英雄,他在王佐这个江湖好汉身上看到了他自己。他就觉得,如果我是无产阶级,王佐应该也是吧,王佐最好了。何长工觉得,这家伙虽然不讲共产主义,但是跟讲三民主义的尹道一相比的话显然像一个更坏的流氓无产者。三民主义者虽然不是共产主义者,但是是进步主义者,这是没问题的。进步主义者进一步提高觉悟以后不就可以变成共产主义者了吗?而一个唯利是图的强盗,你怎么能指望强盗变成一个优秀的布尔什维克呢?

[00:39:21]但是,在双方的竞争当中,毛泽东占了上风。尹道一刚刚拿了国军的钱,正在得意洋洋。同时,他凭着这笔钱和这批枪,在当地政治生态中的地位有所上升。他认为共产党已经是失败者了。他的眼界也很有限,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广州,他不知道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是莫斯科手里面的傀儡。他认为共产党在蒋介石清党的时候已经输掉了,我TMD凭什么要跟着输家走呢?于是,他拒绝了何长工同志的招揽,毛泽东就这么赢了。毛泽东一辈子的胜利都是依靠敌人的失败而不是自己的胜利。而敌人可怜的原因就是因为东亚洼地的水准实在是太低,任何一个外来殖民者的地板都要超过东亚的天花板,所以按照他们的最低标准在东亚都找不出人来。于是你不得不去按照毛泽东自己的低标准,像朱德同志说的那样,找烂人这件事情只有交给毛泽东同志了。于是,他们就招募了王佐。

[00:40:24]但是,布尔什维克铁的纪律和江湖好汉的阶级本能必然要发生冲突。同时,布尔什维克政委按照他们习惯的做法认为,王佐这个人信不过,要越过王佐去找他手下的无产阶级士兵。何长工自己到了王佐的部队,去发动他的无产阶级士兵。而且还发动了共产党的匪谍特长,从王佐身边的人——包括他妈妈的三亲六戚套出话来。这一点是不成问题的,江湖好汉有什么情报能力?有什么保密意识?很快他就发现,王佐的敌人就是尹道一。要把王佐控制住,首先要取信于他,就要杀掉尹道一。尹道一不过是保安团长,他能有多先进的武器?我们搞一点先进武器,在一次遭遇战中杀掉尹道一,提着尹道一的头颅去见王佐。王佐按照江湖好汉的规矩来看:哎呀,背叛我的人被你杀了,你照江湖好汉的规矩来说真是再造之恩,我服你了,我姓王的脑袋卖给你们共产党了。于是就把部队交了出来。

[00:41:28]交了出来以后,项英同志、陈毅同志和其他好布尔什维克就开始对他(当然也包括对毛泽东同志)进行各种布尔什维克教育。要教育你们,你们客家人之所以倒霉,是因为你们是无产阶级,害你们的是资产阶级,资产阶级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客家人根据他们部落生活的生活经验觉得,这套理论跟他们经历的现实好像差着十万八千里,表示出并不是很信服的样子。同时,他们既不懂俄文又不懂德文,而且说实话连中文也不怎么懂。所谓的中文当然就是新文化运动家发明出来的那种报刊白话文,他也是不大能看得懂的。他如果能够看得懂水浒传,也就差不多了。总之是既看不懂也不相信,让人觉得简直是不堪教育。毛泽东同志给项英同志和其他教育家也留下了同样的印象。于是,在布尔什维克的内部会议上,项英同志就发言说是,毛泽东是一个富农分子,典型的小资产阶级。他一看马克思主义的正典著作就要打哈欠,一讲起水浒传和三国来就要津津乐道。而且他总是跟那些不正经的江湖人物打交道,而跟我们正经的党员开会的时候哈欠连天或者总是说风凉话。我看这个人是一个阶级异己分子。富农分子,我们应该以枪毙为主,改造为辅。王佐得到的评价是完全相同的。于是,党就决定派彭德怀去枪毙他。这个做法对于党来说,党枪毙的类似人物不知道有多少了,小意思一个。于是彭德怀就执行任务,包围了王佐的部队,把他枪毙了。

[00:42:58]这次枪毙立刻引起了可怕的反应。王佐还有一些妻弟、表舅之类的同样是客家人的亲戚还在他原有的部队里面,于是这些人立刻就通电拥护国民党(“电告反赤”),把井冈山交给了国军。然后他们当中的一部分跟着国民党跑到了台湾,一路变成了反共义士。如果他们都是无产阶级的话,这种现象显然是无法解释的。而他们之所以变成反共义士,跟王佐变成无产阶级英雄的原因是完全一样的:王佐变成无产阶级,完全是因为何长工替他宰了他的仇人——背叛了他的尹道一;而王佐那些亲戚之所以变成了反共义士,完全是因为共产党杀了他们的亲戚王佐。这些事情也就是在西西里岛和黑山发生的事情。黑山的共产党人简直跟王佐太相似了,跟阿富汗的共产党人也差不了很多。他们加入共产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家族被人迫害,而他们的敌人是塞尔维亚王国派来的当地军阀或者土豪。因此,他们因为恨塞尔维亚王国的缘故,就拥护了共产党。他们的共产主义思想仅此而已。




20191105陈医师访谈刘仲敬第61集整理文稿

主持人:台湾陈易宏医师
发布时间:2019年11月05日
整理者:三马兄

我回到上次提到的那个井冈山的故事上面,这个井冈山的故事其实还是有下文的。王佐被杀了以后,他的部下和亲戚王云龙和谢角铭(王云龙是王佐的哥哥,谢角铭是袁文才的妻叔)就带着当时被称为客家人的生番(也就是汉化程度比较小的那拨人)反了,反过来去投奔了国军,把井冈山交给了国军。于是井冈山的神话就有了下集。1949年共军渡江以后,江西全省沦陷,井冈山抗战到底,井冈山是最后一个沦陷的地方。所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小学生都学过井冈山的神话,但是只有前半截,就是没有提到过井冈山是1949年最顽强、最坚定的反革命分子。而且还产生了一个特殊阶级叫做“红军反革命”,就是在1930年之前参加红军、在1949年跟解放军对抗到底的那一拨客家人,就是王佐那一拨人。他们当中有一小部分因为参加国军的缘故,可能跑到台湾去了。我不知道古宁头战役(金门战役)里面有没有他们的人(因为胡琏手下有很多江西人),或者二二八事件的时候有没有他们的人。他们的人数应该是很少的,大多数人并没有跑掉,而是留在本地当民团,于是就变成了1949年抵抗到底的那拨人的主要组织。

[03:01]他们其实就很像是塔利班在阿富汗的那些酋长,其实他们关心的主要是怎样打击他们在本地的敌人。本地的敌人的敌人,或者是任何能够给他们提供外来资源的人,都有可能得到他们形式上的效忠。但是即使以布尔什维克那样森严的组织,当他们整党整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现,王佐这样的人非杀不可,因为改造不了他。改造不了的原因恐怕不是因为王佐本人的思想问题。比王佐更没有文化的人在红军当中多得是,不识字的红军到处都有。恐怕主要是,别人如果不识字就是散沙一个,散沙一个的人完全依赖组织,没有组织他就什么也不是,他可以很轻而易举地被改编;而王佐还有他的客家人组织,他是一个客家人造反组织的领袖。他拥护红军,是因为红军干掉了他的敌人尹道一。如果红军只要求一个封建性的效忠,像是日本幕府那样,他可能会一辈子忠于红军。但是红军要让他彻底效忠,这就意味着要完全解散他的组织,拆散后并入红军体系,他就不干了。然后红军发现他是一个阻力,就觉得非要做掉他不可。做掉他的目的当然是,像后来他们在抗战时期经常干的那样,拆散你的组织进行收编。像傅作义的部队和其他部队都是这样的,拆散收编了以后,你们就变成纯粹的炮灰了。但是居然没有成功,他的旧部干脆直截了当就反了,投奔了国军。而且这件事情还有后半部分。他的敌人尹道一也是有儿子的,他的儿子叫尹豪民,是跟毛泽东的私敌萧家璧(他是1949年毛泽东点名要抓的敌人之一,是井冈山的四大土豪之一)差不多的人。尹豪民后来在汪蒋决裂的时候,他和江西的另外一个元老肖淑宇准备投奔汪精卫。

[05:04]这件事情就涉及到江西本身的问题了。江西省主席熊式辉是一个特殊人物,他等于是反映了赣越在近代史上的特殊地位。粤、湘是相当强势的政治组织。国民党以前有陈炯明,国民党以后又有陈济棠和胡汉民之类的人,跟蒋介石经常是分庭抗礼,很不服的;湖南则有何键。蒋介石把何键和陈济棠都当作自己的敌人来对待,但是他把江西的熊式辉当作自己人。这里面的原因是,湘军和赣军本来是同时起家的,但是湘军做大了而赣军没有。后来江西的仗基本上是粤军(太平军)和湘军两方面在赣军的土地上打。赣军只比民团稍微强一点,没有接通帝国主义这条线而得到洋枪洋炮,总之是很不行。结果近代以来,湘军经常在外省做军阀,唐生智他们都是这么干的,而赣军连自己的省都维持不住,经常是朱培德、鲁涤平这些人(一个是滇军,一个是湘军)坐在南昌的宝座上面。因此,赣越的本土势力(就是李烈钧留下来的那一批人)反倒觉得蒋介石可以帮助他们复国,而粤军和湘军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粤军北上,湘军东进,都是首先要占南昌。

[06:44]熊式辉这个人是李烈钧湖口起义反袁战争时期的旧部,后来跟着李烈钧做了护国军。后来赣军的赖世璜也是根据差不多的理由投靠了蒋介石的北伐军,熊式辉又是赖世璜的旧部,尽管他跟赖世璜本人并不和。蒋介石把他扶起来,是双方相互利用的结果。从蒋介石的角度来看,广东人和湖南人是很危险,而江西人并不危险。扶起了软弱的江西人,对于他推进统一和削藩是有帮助的。而站在熊式辉和江西人的立场上来讲,江西人已经被广东人和湖南人欺压得喘不过气了,南京政府反而会变成他的救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跟蒋是同一个系统的。等到蒋介石看上去有点不行、汪精卫似乎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有可能站得住脚的时候,他又觉得依靠汪精卫的势力似乎并非不可以,于是他就首鼠两端。结果江西就是两种势力。熊式辉自己的江西地方性势力暗中跟汪精卫相通。还提出,如果日军能够打通浙赣线,他们就投到汪精卫一边去。而军统和国民党中央系、南昌行营留下来的那批人在江西也有一套人马,他们对熊式辉是不信任的,他们发现了熊式辉跟汪精卫沟通的阴谋。而这时,肖淑宇和尹豪民就直截了当去投奔汪精卫了。于是,军统因为有熊式辉的缘故,害怕惹出事情来,熊式辉一旦发现他自己不被蒋介石信任,他万一真的整体投日了反而不好,最好还是先把他羁縻住,于是就采取了暗杀手段,先杀掉了肖淑宇,然后带着一个特种兵小组追击尹豪民。

[08:35]刚才提到的萧家璧就是毛泽东认为是自己的私人死敌的那个人。1949年解放军南下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名言,“解放军有千军万马,我有千山万岭”,准备抗战到底。萧家璧和尹豪民是熟番,而王佐和他的客家人是生番。熟番读过的儒家书比较多,融入平原区士大夫社会的程度也比较高,从有钱的角度来讲比生番王佐要更有钱一些,所以他们跟生番王佐一直是有冲突的。尹豪民通过他的上线肖淑宇跟日本人和汪精卫搭了线,于是军统代表蒋介石自己的势力想要干掉他们。熊式辉的赣系势力是亲蒋反粤的。粤军比赣军要强大得多,湘军也比赣军要强大得多。所以李烈钧留下来的赣系人马觉得,拉同盟会国民党的老关系,利用蒋介石来反对湘军和粤军,对他们来说是划算的。而蒋介石感到,相对于更加桀骜不驯的桂系、粤系、湘系的强藩,软弱的、连自己的本省都维持不住的赣系不可能跟他争霸,反而可以通过保护赣系来反对那些动不动就要出省争霸、甚至连蒋介石本人都想推翻的李宗仁之流。但是,他们仍然不是同一家人。对于蒋介石来说,军统、南昌行营、资源委员会那一系列的才是蒋介石中央政府自己系列的人,赣系只是羁縻对象。所以,肖淑宇和尹豪民跟日本人私通的时候,他不敢给熊式辉下一道手令,让熊式辉去问罪。这样一来,万一熊式辉觉得他自己受到了猜疑,连赣系势力也反了,那划不来。他要派军统去暗杀。军统暗杀掉了肖淑宇以后,又上山去追尹豪民。尹豪民进了山以后用游击战术对付他们,而他们的重武器发挥不出来,体力耗尽了。最后他们采取了清政府对付郑成功的手段,坚壁清野,把尹豪民取得物资的那些山下居民统统拆空了,然后在尹豪民经常购买山下物资的地方设下埋伏。相当于是当地两面人的杂货店老板之类的人作为当地的乡绅,经常给尹豪民提供物资。从这件事情你就可以看出,杂货店老板这种人在井冈山山下的生态环境当中就相当于当地的土豪了。

[11:08]共产党拍过一部洗脑片叫做《山间铃响马帮来》(1954),讲的是云南的故事。讲的是,共军到云南去,发现当地卖盐的杂货店老板跟境外的国民党势力(大概就是李弥将军那些人)私通,使得共产党在当地的统治维持不下去。于是就把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和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结合起来,发动贫下中农起来斗倒了这个万恶的资产阶级。然后用解放军自己派去的马帮运盐,替代了这个私人资本主义的不靠谱分子,从而彻底解决了当地的一切问题。当然,它把私人资本主义者描绘为十恶不赦的两面人和坏蛋,各方面的钱都要赚一下,毫无原则。然后等到解放军企图妨碍他们牟取暴利的邪恶事业以后,他们干脆就投靠了帝国主义。而解放军的运盐队才是真正为广大人民群众着想的。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是,解放军的运盐队打倒了当地的私人资本主义以后,它就可以用托洛茨基的方法控制你。凡是不听共产党的话的人,你连盐都吃不到。那比唯利是图的、只要肯多给钱就什么都肯干的私人杂货店老板是要坏多了。这个做法其实也是国民党不彻底地实施的。共产党后来在井冈山用来对付王云龙和萧家璧的也是这套办法,只是做得更彻底。撤空山下的居民,把杂货店老板之类的人召集起来开会,每人家里面派一个军统特务蹲点,也包括尹豪民自己的三亲六戚。军统预料到尹豪民要么下山会走亲戚,要么下山会谋求物资,他的那些三亲六戚也可能是替他收集情报和运送物资的人,所以在那些家人的周围都派人蹲点。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尹豪民带着一个三、五个人组成的小组,下山跑到一个据点,准备收集情报或者运送物资,结果中了埋伏,被打死了。因此军统人员就得意洋洋地回去报功了。这就是当地的土豪生态。

……

[14:43]尹豪民那个时候(那是四十年代的时候),以及萧家璧和王云龙带领井冈山的红军反革命抵抗毛泽东的南下人民解放军的时候,他们当地的土豪生态还是在的,所以井冈山才会那么难打。大部分人自然没有去台湾,还是被毛泽东最终打灭了。打灭的手段跟尹豪民失败的原因是一样的,跟毛泽东能够活着离开井冈山的原因也是一样的,就是一个运输线的问题。阿富汗的一个本地酋长只能有本地产的武器。谁能给他带来武器呢?美国人、俄国人、基地组织、伊斯兰国这些外来势力。而他不可能白拿的,因为这不是在美国买枪,有钱就能买得到。别人愿意拿枪给你,不是你出了钱就可以的,你至少要在形式上对对方效忠,而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事情。在美国人和俄国人眼里面,你以后就算是共产主义者或者帝国主义者了,以后人家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路把你也给剿过去。而毛泽东能够维持下去,是因为他有交通线。

[15:49]国民党和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孪生兄弟,所以它们一直是咬得很紧的。共产党的总部在上海的时候,它的主要暴动是在无锡一带,总之是在江苏和浙江一带,而蒋介石清党以后的大本营在南京,南京的国民党和上海的共产党咬在一起。然后蒋介石在南昌办南昌行营和新生活运动的时候,共产国际在上海无法立足,也搬到瑞金去了,于是战场由南京和上海之间改到了南昌和瑞金之间。双方始终是咬得很紧的。不用说,江苏的那些东西是从上海运去的。上海中央撤退到瑞金以后,就是由周恩来本人(我已经翻到相关的共产国际文件了)负责安置从上海到瑞金的交通线,把上海的干部之类的运过去,把打土豪得到的什么金银首饰之类的从瑞金运到上海来。两头的交通线都是周恩来安排的。

[16:49]本来他们的计划是把上海交通线向南延长一下,延长到瑞金。但是这时候粤军插了进来,陈济棠的粤军开始跟蒋介石翻脸。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再加上,蒋政府的重要出口物资就是德国人亟需的钨砂。中德军事技术合作主要就是因为,德国作为战败国,需要蒋介石中华民国给它提供的钨砂矿。蒋介石可以以此换取德国的军事顾问和军事技术。而钨砂矿在赣南,红军也分了一部分。红军通过南昌的私人资本主义者运送物资,这些人就相当于是尹豪民的那些杂货店店主、郑成功的“仁、义、礼、智、信”海上五商在南昌的翻版。私人资本家唯利是图,整个形象就是像《山间铃响马帮来》里面那个卖盐的杂货店主,他完全不讲政治。你也不能设想,他会因为共产党是打土豪分田地、是讲公有财产的,就不跟共产党做生意。只要共产党的地下党出的价钱高的话,他很愿意跟共产党做生意,只要有钱就行。他没有这个远见,想到共产党得势以后会怎么样。共产党要他按照共产党的定义为人民服务,他也像电影里的杂货店主那样嗤之以鼻。有钱了,他是对谁都可以服务的。因此,这些人也跟瑞金的中央对外贸易总局合作,把赣南的产品(包括钨砂在内)运到广东去,通过广东运到香港。然后又是我们敬爱的何长工同志(这种事情看来是由匪谍系专办的,毛泽东这个土鳖办不了),他到广东去跟陈济棠本人谈判,签署了红军和粤军联合反蒋的协议。粤军开辟绿色通道,这个绿色通道就比周恩来开辟的那条通向上海的道路便捷多了、成本低多了。但是粤军不用说,自己也要分一笔红。

[18:42]站在南昌的熊式辉的角度来讲,赣南本来是我们的地方,这样一来就被你们粤军占去了。甚至是,在红军走了以后,粤军比赣军强大,一股脑把赣南的三十几个县占去了,当地的土豪也归他们保护了。熊式辉一直看得很不顺眼,直到他最后灵机一动想起一个妙计:不是有一个蒋经国吗?他上书蒋介石,请蒋经国去经办赣南特区。于是余汉谋他们就立时傻了眼,想了一下,就只有忍痛撤出赣南。从熊式辉的角度来讲,赣南本来已经丢掉了,粤军是我的心腹大患,宁可给蒋经国,也不要给万恶的余汉谋。只要能让粤军滚蛋的话,我宁愿付出让蒋经国进来的代价。站在蒋介石的角度来讲,插一个蒋经国进来,这就是中央系的另一个胜利,你们赣系和粤系相互争霸的结果是让我中央军占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于是,蒋经国的赣南特区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19:43]从蒋经国在赣南特区的政策看来,好像跟红军没有什么区别,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搞社会主义。他搞出来的那个交易公店,理论上是为抗战筹集资金的,但是实际上就是,所有的私人老板只能跟交易公店做生意,不能直接卖货给消费者。这当然就是他从苏联学来的那一套东西。周恩来同志亲自建立的瑞金的中央对外贸易总局好像也是这么办的。红区是完全公有制,而白区的私人老板要到红区贸易,你只能跟对外贸易总局打交道。请注意,现在还是这样的,外汇完全归公,这个政策是一以贯之的。于是本区的消费者就处在这种情况:对外贸易总局在卖洋货进来或者是白区货物进来的时候可以任意定价。这就像是中石油可以任意定价那样,所以中石油卖的石油的价格比美国加油站要贵得多。仅仅凭这一套,交易公店就可以发大财,瑞金的中央对外贸易总局也可以发大财。瑞金的普通人民可能很难觉得蒋经国政权和周恩来、张闻天政权到底有什么区别,除了中央对外贸易总局改名叫作交易公店以外。他用这笔钱培养了一批新干部,实行新政策,打土豪打劣绅,禁赌禁烟,一派新气象。但这也是毛泽东在五十年代以后所干的事情。实际上蒋经国就是用社会主义经济来支持一个全面管制的家长制政府,只是一个温和版的共产主义而已。

[21:24]尹豪民和萧家璧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就是他被封锁了以后没有办法取得外界的必要物资,而本地产的物资是不足以支持他的存在的,例如本地就不产盐。后来广西的土豪也是这样。广西的山地居民娶媳妇的时候,最重要的聘礼是盐。本地的物资其实相当丰富,就像秦晖说的那样,其实吃东西不成问题,但是盐是外来的,所以山上的瑶民家里面成吨成吨地囤盐。谁家里面钱多,就看他家里面囤的盐有多少。因为盐是外来的,有的时候有钱都买不到,所以你只要断了他的盐(就像《山间铃响马帮来》那样,虽然那个电影说的是云南的事情,但是也适用于广西)就能要他的命。国民党就是这样对付尹豪民的;后来在1949年,共产党也是这样对付萧家璧和王云龙的。当地有米、有肉、有水,本来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但是没有盐,你迟早要下山买盐买枪。盐和枪这两样,你必须取得外界的资源。而共产党的赣南之所以能够维持得住,就是因为上海和广东两个方面从外界给它输血。这个交通线是蒋介石没有能力给它切断的,所以它可以长期存在。而纯土豪在古代还行,在古代其实也是需要盐的,在现代盐和枪都需要,他就受不了你切断他的交通线。所以尹豪民和肖淑宇当时要急着跑到南京去跟汪精卫接头。汪精卫的线路如果接通的话,从南京给他们打通一条交通线,那么赣南又可以独立了。这条交通线如果被切断了的话,那么军统早晚可以瓮中捉鳖地把他们消灭掉。这里面的关键就是交通线的问题。

[23:13]王云龙的儿子王子华后来失败了以后被共产党抓起来坐了几十年的牢,改革开放以后才放出来,然后王子华的子孙现在在广东打工。他在广东打工说明什么问题?客家人生番的主力军被打散了。他在广东打工,他的同事很可能是湖南人或者四川人,这些人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他甚至连组织一个工会都组织不起来。像他祖父那一代那样,客家人跟客家人之间组成一个阿富汗式的独立酋长国,在红军、白军、赣军、粤军之间博弈连横,那种地位他就没有了。那么赣南现在的生态是怎样呢?这个从子女数目也可以看出来:王佐那一代,跟阿富汗酋长一样,平均有八个儿子;王子华那一代,就只有两个孩子了;在他下面的打工那一代,弄不好连媳妇都娶不上,直截了当996,就over了。这是共产党的伟大之处,它通过解散社会组织,实际上已经实现了一种柔性的种族灭绝。

[24:20]那么我们现在考虑,井冈山现在的产业是什么?它没有什么产业,它靠红色旅游为生。它像明帝国的凤阳府一样,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和中都城的那些官员,而是靠朝廷拨款和大明朝回来祭祖的那笔收入过活的。山上是不是还有居民是很成问题的,很可能山上已经被拆空了。那么就有两种可能。假如有另一拨野人式的人还愿意占山的话,因为现在要走私一些食盐应该是很没问题的,想在那里靠山上本身的物资过一种逃亡红卫兵的生活其实是很容易的,这种人不见得没有。如果有的话,他们可能是将来新一拨蛮族的祖先。也可能没有了,原来的蛮族都下了山,被拉出去打工去了,因此井冈山变成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地方。假如是后一种情况的话,比如说赣越爱国者有两个地方是可以袭击的。一个地方是南昌的军区大院。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是所有的军区大院其实都是机关干部,毫无抵抗力的。但是打起来的话,好像还是打了敌方的一个要害一样。它其实可以让白宝山那种人轻而易举地袭击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井冈山,在井冈山上抓几个从什么地方来的“重走红军路”的脑满肠肥的大干部,当众枪毙,这个政治效应就是不得了的,而他们的抵抗力是几乎没有的。

[25:43]如果有一些山上的蛮族,指不定过上N多年的演变以后,他们就会变成世界的继承者。下了山的这批人,本地没有什么产业,只有打工然后灭绝。基本上他们的人口像罗马帝国晚期的人口一样,也就像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口一样,两、三代人就自行灭绝了,他们是继承不了这整个世界的。社会组织瓦解了以后,孤立化和原子化的个人是肯定要随之灭亡的。剩下的顶多两、三代人都是快要燃尽的灰烬的那一点点余温,从历史的角度来讲已经是不值一提了。罗马人有人记得,因为它还有一个伟大帝国的过去;如果你连这个伟大过去都没有的话,那你根本就会在世界历史上消失了。从王佐那个时代先被招安然后又背叛,到王云龙和萧家璧被强力镇压的时代,直到王子华只能打工的时代,就是共产国际逐步实现社会解构和通向灭亡的一个轨迹,它最终的成功就是井冈山的人口完全拆空。当然,这个故事肯定不限于井冈山。拆空了以后就会有两种结果:一种就是,在社会已经极端软弱、经不起任何打击的情况下,外来势力突入进来,所向披靡;另一种就是,干脆完全灭亡以后,蛮族重新开始。总会有一些比如说逃亡犯之类的,没有被公安部全国通缉的那些不太重要的逃亡犯,跑到那些地方去偷偷生活下来,慢慢传宗接代,渐渐产生新的蛮族。

[27:22]阿富汗的情况其实还停留在1928年和1930年的井冈山那个时代。所有的外来势力都没有能够真正消灭像生番组织那样的核心基层组织,他们自己又没有能够像共产党一样实现几十年的长期统治,所以他们走了以后原来那些土豪和部落之类的还会重新出来,然后这些人又会投奔别的势力,以其他的名义出现。

血红的赣江:赣兰温格脉络 执经生


   温格前夜,江西素鸡=杨尚奎,赣南飞出身,骚妻系人物,大丰收时代主政赣。开局毫无新意,工作组、老红味兵、破四旧、抄家、屠杀黑五类,鸡飞狗跳。
      
老红味暴行引发社会愤怒,早饭派在1966.9月左右崛起,大致是三批人马:一、学生,组成江西大中红司,大佬是江西农学院学生舒鑫泉;二、产业工人,大佬是洪都机械厂工人万里浪;三、见势不妙对省萎反戈一击的江西团团,大佬是团干涂烈。
       1966
年底杨尚奎组织了第一批保派组织,赤卫队(组织动员的工人)、八一兵团(飞的民兵),以及黑皮,和早饭派怒火街头,结果保派组织被人数优势的早饭派干烂,杨素鸡被俘。
      
此后杨素鸡被下放出局,早饭派在全赣纷纷出现。接着二月逆流,军头吴瑞林带兵进剿,早饭派坚守 南昌、赣州、萍乡 三大城市。这时候,已经出现了两大组织。早饭派联合为一个大组织 大联筹;保派跟着绿啤一起行动,联合成 联络总站。
      
保派武逗人员,一般都是从绿啤农村收买来的流氓,刹人有钱拿那种,这些人都想洗劫一番城市。萍乡、赣州 都没有守住,被小规模屠城(赣州战斗人员被杀600人以上,而且各种酷刑,平民死亡没有统计;萍乡战斗人员死者数百)。
      
之后720,吴瑞林被连累倒台,军头程世清入赣军管,发动了更恐怖的暴力。当时赣的局势是,南昌之外,各地早饭派已经团灭。程世清采取两面手段,一方面为了讨好月昔,他出兵消灭了抚州公开站台保派的绿啤(抚州824武斗,两队绿啤火拼),另一方面则对南昌的残存早饭派动手。早饭派各派都进了班房,只有早饭派里面的团团人员表示恭顺,被留下来做了革委会里面的反对派花瓶。此外程发动三查运动,大开杀戒,之后一打三反,继续狂刹,瑞金枪毙就在这一时期。公开数据是,全赣被刹两万多,被整九十万。
      
之后1971三虎倒台,程因为向三虎讨好,被连累倒台。夹派出老干部黄知真复辟旧省萎。接下来1974,批林批孔,之前的早饭派万里浪被放出来。老干部则利用万里浪制衡花瓶反对派涂烈,残余早饭派毫无能力。最后1976 涂烈先被捕,万里浪还想投机,歌颂华英明,1978也被捕,和涂在班房会师